頂點小說 > 臨高啓明 >第二百四十六節 各方想法
    “既然牽扯到她孃家,還是應該一查到底的。三合嘴的損失這麼大,不能沒有一個交待。必須把裏面的事情查清楚。”駱陽明馬上表態。

    “這蔣容現還挺狡猾的,被我們拘來問話裝得誠惶誠恐,痛哭流涕的,關鍵的東西一點不交待。”趙豐田繼續說道,“要不是今天查出這圖章的事情,大概就被他滑過去了,那些贓款贓物也便宜他們了”

    駱陽明知道,這算是趙豐田對蔣家的“定調子”。但是領導“先抑後揚”或者“先揚後後抑”都有可能,不必急着表態,所以他並不直接接話,只是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

    “商人唯利是圖,自古如此。”

    趙豐田喫不透駱陽明的意思。他的打算是抓住這件事大做文章,把梧州暴亂的主要問題推在蔣佑功和劉有望等人的頭上。所以蔣家兄妹就成爲重要的“人證”。

    不用說,一旦按照這個路經辦案,蔣家兄妹的下場也就不問可知了――原本蔣秋嬋就牽扯很深,現在她大哥又明確涉案其中,雖然不至於丟了性命,但是蔣家基本上算是完了。

    然而駱陽明在此之前一直有迴護蔣秋嬋的意思,他畢竟是政治保衛局的隱幹,報告可直達臨高,雖說這事是公對公,但是解首長這邊軟肋太多,雖然他剛纔表態“一查到底”,但是過於違拗他的意思,到時候一紙報告上達,解首長大不了靠邊站,他這個“首席祕書”就得上符有地那裏去報到了。

    他略一盤算,駱陽明迴護的主要是蔣秋嬋,原因大約是老婆的託付,對蔣家本身應無太多的利益牽扯。

    “劉有望的案子,看來只能從蔣家入手來查辦了。”趙豐田說,“蔣秋嬋是已出嫁的女兒,家裏怕也說不上什麼話,她和她大哥的案子可以分開辦理。”

    駱陽明點點頭:“你說得對。”

    趙豐田看了看手錶:“時間不早了,我這就去安排公審大會的事情,這也是重頭戲了。”

    易浩然自打同意合作之後,澳洲人便給了他些許“優待”,安排在單獨的牢房關押,給他治療刑傷,伙食也比較優越。

    在牢房中枯坐無視,趙豐田卻來看他了。手裏拿着文房四寶。

    “先生可大安了”

    “學生的身子如今好得很。”易浩然冷笑道,“多謝手下留情。”

    “哪裏哪裏,”趙豐田在桌子上放下筆墨紙硯,“這也是各爲其主,想必先生也是明白的。”

    “自古成王敗寇,理所當然之事。”易浩然漠然良久,問道:“蔡蘭如今何在”

    “已然殉節了。”趙豐田道,“我已經安排爲她好好操辦後事。先生不必多慮。”

    “好啊。”易浩然仰天長嘆,他原本對蔡蘭並無多少情誼,對把她拉下水亦無多少歉意,總把她視作“該死之人”。但是此刻聽到她已自盡,心中的愧疚卻油然而生。

    一個苦命的女子,雖說澳洲人攻伐無道,把她害得流露他鄉,但是最後還是自己親手把她給逼死了。易浩然讀過再多的聖賢之書,也違拗不過自己的良心。

    “至於駱陽明全家,自然不礙事。連他在善後局的位置也未動過。至於蔣秋嬋,她不過是被你和蔡蘭利用。乃是是無心之過,公審之後少不得懲戒一番。不會受大罪。這些,我們都是言而有信的。”

    “多些趙先生操勞了。”易浩然從容的點頭致謝,“不知學生還有多少時日”

    “三五日吧。”

    “學生的供述還未寫。”易浩然道,“可有樣稿”

    趙豐田親自來看他就是爲了這事,剛纔那一番功夫也是爲了這事。見他很是合作,當下從口袋裏抽出自己擬得草稿。

    “你且按稿子抄寫便是。”

    易浩然展開稿子一看,不由嗤之以鼻。他原本見趙豐田舉止談吐不俗,以爲他是個讀書人,沒想到一筆歪歪扭扭的爛字不說,文字也粗鄙的很。

    “學生的供詞寫不出來這般。”易浩然略略驕傲的說,“待我重寫一遍。”

    當下他挑水磨墨,拿起筆來,按照供詞內容重新潤色,寫了一篇新得。

    “且拿去。”

    趙豐田拿過來一看,不但文字漂亮,而且文章寫得亦秒。他略略通讀,除了若干比興典故看不明白之外,通篇的意思是明白的,和自己寫得草稿分毫不差。

    “先生果然大才。”易浩然恭維道,說着將供詞和草稿都收了起來。他告訴易浩然如果有什麼遺言不妨寫下來。若是要給家裏人寫遺書,澳洲人可以設法代爲投遞。

    “學生寫什麼都無礙”

    “當然無礙,”趙豐田說,“先生想必還有許多話語要說,不妨都留下來。將來,或許有人能明白先生的苦心。”

    趙豐田告辭走了,易浩然的心裏卻涌動起了心思。雖然不明白爲什麼趙豐田要給他紙筆,但是他的確有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和想法寫下來的衝動。

    易浩然在遼東多年,又跟隨過孫承宗,可謂見多識廣。然而他卻很少有把遼東之事著述的心思。反倒是在熊文燦幕中的這幾年功夫――特別是結識蔣鎖之後的日子,讓他有了許多的感想。

    澳洲人不過是一小撮不知來歷的海外蠻夷,說什麼“大宋後裔”,稍有些見識的人都會嗤之以鼻。硬要說華夏苗裔,也許還能湊得上――畢竟他們長着華夏百姓的相貌,說着發聲雖然奇怪,至少還能聽得明白的漢話,寫得也是漢字雖說他們的漢字還比不上易浩然在京師見到的幾個朝鮮人的寫的好。

    就是這麼一小撮的人,靠着一條大鐵船,不過十年功夫攻城略地,屢敗官兵。到如今甚至能席捲兩廣,隱隱約約已經是超越了東虜和流寇,成爲朝廷的頭號心腹大患了。

    自打他到了熊督幕下,此事一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要說東虜,老奴曾經是大明冊封的龍虎將軍,在建州亦是一方豪強,還多年受庇於李成梁的麾下。雖然舉旗造反,自立一國,東虜如何起家的,如何成事,對易浩然這樣久居遼東的人來說並無奧妙。不論是老奴還是現在的黃臺吉,制度上雖有其獨到之處,卻多是是模仿大明,依樣畫葫蘆。

    然而這海上來得髡賊卻是不同,從他們身上,易浩然看不出半點大明的影子――更別說大宋了。

    易浩然雖然對髡賊興趣濃厚,卻長期不得門而入。不論是傳言,澳洲貨或者澳洲書籍,都不能告訴他確實的答案。直到他結識了蔣鎖,纔算是真正打開了他認識澳洲人的大門。雖然蔣鎖沒有續文,在澳洲人那裏又長期待在流放地,但是他的經歷卻比許多歸化民來得更多。從他嘴裏,易浩然得到了許多多澳洲人的事蹟和制度,也多少了解了髡賊是如何治理百姓的,那些甘心附髡的假髡又是怎麼想得。

    他早就有想法,把自己關於髡賊的所聞所想用筆記錄下來。現在,這大約是最後的機會了。

    想到這裏,他在桌前坐下,拿起了筆。

    梧州事變的正式報告,終於在鼠疫報告之後,來到了臨高。

    因爲鼠疫在廣州暴發的消息太過勁爆,瞬間吸引了幾乎所有元老的注意力。以至於梧州事變報告在元老院耽擱了好幾天才被送上會議討論。

    大約是消息太具有衝擊性,而沉浸在鼠疫這個巨大威脅下的元老們還沒回過神來,這件事一提出,便讓元老院整個懵了。

    大約是知道此事關係重大,更害怕睡意發表看法話被對手抓住把柄,元老院內的各派居然誰也沒有急於表態,只是各自說了一些“嚴重關切”的絕對正確的套話。

    最終,在元老院達成的唯一關於此事的決議是立刻成立梧州事變調查組,趕赴梧州調查事情經過。

    但是在誰擔任調查工作這一關鍵性問題上,各方的有了相當的爭論。最後決定,這樁棘手的案子由姬信負責調查――畢竟當年女僕騷動的時候亦是他處理的,各方對他的操守和調查結論都表示滿意。

    因爲此事還牽扯到內奸問題,政保局派曾經擔任過杭州站內調工作的陳白賓去協助他的工作。畢竟當年杭州站的處理也頗爲微妙,雖說陳白賓並不負責最後做結論,但是他的調查大夥總體還是滿意的,算是沒什麼爭論的人物。

    “想必你也看得出來,梧州事變的內幕恐怕沒那麼簡單。”蕭子山在姬信出發前請他到辦公廳來“喝茶一敘”。

    “的確不簡單,但是也沒有複雜到撲朔迷離的地步。”姬信坦然道,“我看,反倒是很多人是把事情看得太過複雜了。”

    “或許吧。”蕭子山點頭表示附議,“如今大夥都知道不輕易表態啦。連單良他們幾個都要看看風頭再說了。”

    “他們想得太多,自然會畏首畏尾。”姬信微微一笑笑道,“其實這事沒什麼,不管大家如何的考慮權衡,真相永遠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