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早早就睡了，沈玥躺在另外一側，因惦記生着病的許紹城而輾轉難眠。
半夜裏，她終究沒忍住，起來了一趟。
她躡手躡腳地推開主臥的房門，牀頭暖橘色的小夜燈亮着，藉着微弱的燈光，她清楚地看見許紹城睜着的眼。
聽見聲響，他轉過頭來。
兩人的視線對上，沈玥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個笑。
“還沒睡麼？”她沒把房門關嚴實，留了一條細縫。
許紹城慢慢吞吞地坐起來，聲音蔫蔫的：“頭疼，睡不着。”
沈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還發燒麼？”她幾步走近，擡手觸上他的額頭。
一直在空調房裏待着，她的手冰冰涼涼的，溫度甚至比他的還要低幾分，以至於感覺他的額頭仍有那麼點兒燙。
“要不要喫點退燒藥？”她着急地問。
許紹城的燒早就退了，自然是不用再吃藥的，但他又捨不得放棄她對他時隔多年的關心。
“好啊。”他答道。
自打生了孩子，沈玥家裏總是備着各種常用藥。
她拿了退燒藥和退熱貼進來，“喏。這些都是兒童用的，你將就一下。如果沒什麼效果的話，就加大一些劑量。”
許紹城在她的注視下吞下一顆藥，又由着她把退熱貼貼到自己的腦門上。
“你能不能陪我聊一會兒天？”他問。
沈玥本就沒打算走，既然他提出了這個要求，她就順勢應下。
“好啊。”她放鬆地坐到牀沿，問：“要聊什麼？”
許紹城略一思索：“聊我爺爺吧。你不是去弔唁他了嗎？應該認識他吧？”
沈玥沒料到他會跟她聊這個，有點措手不及。
“我跟他有過幾面之緣。”她說，“事實上對他並不熟悉。”
如果可以，她倒是想好好地給許紹城介紹一下許爺爺，可惜，她心有餘而力不足。
“哦。”許紹城的表情沒多大變化，看不出來究竟有沒有失望。
“不過——”沈玥抿一抿脣，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訴他：“你爺爺人挺好的，跟你的關係好像不錯。”
“是嘛。”許紹城淺淺勾脣，眼神落寞，“我都不記得了。”
沈玥的心莫名的有點兒疼。
她緩了緩，安慰他：“其實什麼都不記得也是一種幸福，起碼能夠忘掉從前那些難過的事情。”
“但也忘掉了開心的事情。”許紹城深深地看她一眼，“以及重要的人。”
鬼使神差的，沈玥脫口而出：“比如說秦涼月？”
她的話音剛落，他們兩人俱是一怔。
許紹城微微皺眉，“這個我倒不覺得遺憾。我只是有點懷疑，我以前真的喜歡過秦涼月嗎？”
“當然。”沈玥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你喜歡了她很多年，在你出事以前好不容易纔跟她在一起了，結果……”
他們倆的愛情也真是夠坎坷的。
她常常在想，如果當年許紹城沒有出那一場意外，秦涼月是不是就不會變得這麼偏激？
或許，他們一家三口能夠幸福甜美地生活在一起。
許紹城的眉心擰得更緊。
“忘了秦涼月，大概是失憶唯一的好處。”他說，“上天給了我一次撥亂反正的機會，讓我能夠改正從前犯下的錯誤。”
對於他的說法，沈玥不置可否：“等你恢復記憶可能就不這麼想了。”
他對秦涼月愛得那樣深，當以後想起了一切，恐怕留下的只有懊悔。
“不會。”許紹城的態度堅決，沈玥懶得浪費口舌與他爭辯。
許紹城冷不丁地提出疑問：“不過……你怎麼對我的過去這麼瞭解？”他狐疑地打量着她，“你見過我爺爺，又跟葉行舟是好友……沈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他灼灼的目光分外犀利，讓沈玥心虛地低下了頭去。
“你忘了你是個名人了嗎？”她的聲音小了許多，底氣是全然的不足，“你的那些事，我在新聞上看過一些，又聽葉行舟說過一些。”
她分明就是在跟他撇清關係。
許紹城有些失望，又有些氣憤，卻不敢將她逼得太緊——有朝一日當她得知他並未失憶的真相，今天的一切都將成爲她“討伐”他的武器。
當然，前提是她還願意搭理他。
“這樣嗎。”他佯裝接受了她的解釋，又問：“你還知道我的什麼事？能給我說說嗎？說不定能幫我找回以前的記憶。”
“不知道了。”沈玥不敢再說，生怕會露出破綻。
許紹城輕嘆一口氣，“他們都很少跟我聊我的過去，大概是怕會刺激到我。”
“他們可能是覺得，過去不如現在重要吧！”如果可以，沈玥也不希望他記起從前——如果他能夠選擇性地遺忘和她有關的事情自然是最好，但畢竟希望極其渺茫。
“活在當下。”她勸他，“過去都過去了，記不記得都沒有用了。”
聽着她平靜地說出這些話，許紹城心中的委屈與不甘越來越濃。
所以他們倆的那一段過去，在她的眼裏就是那麼不值得被銘記的嗎？
是不是他永遠地忘記她，於她來說是一件無所謂的事情？
——原來，他自以爲的美好，在她那裏竟一文不值。
許紹城眼裏的光一點點地暗下去。
他盯着前方的虛空，兩隻眼睛沒有任何的神采。
沈玥清楚地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卻只以爲他是在爲失去從前的記憶而難過，沒說什麼安慰的話。
“頭要是不疼了，就早點睡吧。”她乾脆換了個話題，“要是明天早上起來還燒的話，我就送你去醫院打針。”
因爲她的話，許紹城很快就回過神來。
“我頭還是有點疼。”他按着太陽穴，露出痛苦的表情。
這一點他並沒有說謊。
他昨晚喝了那麼多酒，發了一場高燒，今天又東奔西走了一天，壓根沒有好好休息過。
他的太陽穴一直在突突的疼，但還沒到睡不着覺的地步。
他只是……不想讓沈玥這麼快就離開。
好不容易，他才盼來了這麼個跟她獨處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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