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她孤陋寡聞，事實上，她第一次知道謝鶯曾經是個紅透半邊天的明星，是在初二那年——中午她去老師辦公室拿試卷，偶然聽到年級主任和另一位老師提起，並唏噓了半天。
那時候的科技遠不如現在發達，電腦對普通家庭來說還是奢侈品，手機更是隻能用來打電話、發短信的工具，電視和報紙，是人們獲取資訊的唯二途徑。
謝鶯息影多年，媒體上早已看不見她的蹤跡。沈家的人從不搭理沈玥，而周圍年齡相當的同學，對於謝鶯，與她一樣，全是一無所知。
後來長大了，接觸到了網絡，大約是因爲牴觸，沈玥從未刻意地去搜索謝鶯的資料，只是好些微博營銷號隔段時間總會盤點一次從前無整容、無ps時代的“真正的”美人，而每一次，謝鶯都在榜上。
出現在評論裏的，多是些只看過這些美人們作品——有的甚至只看過照片的年輕人，他們的留言全是讚美，以及對那個年代的懷念。
沈玥不知道該給陳燕什麼樣的迴應，只微笑着不做聲。
陳燕如今大約是“翻身農奴把歌唱”，心裏舒爽得很，越說越激動：“趙導多剛啊！直接就把她電話給掛了！”說到這裏，她“咯咯”地笑個不停，斜着眼睨向趙導，語氣中有些許的揶揄：“我偷偷跟你說，你別露出去——你別看趙導長得五大三粗的，心眼兒特別小！謝鶯罵他這事兒，他記恨了幾十年，今兒個可算是討回來了！”
她的聲音逐漸變大，一字不落地進了旁邊趙申的耳中。
“你這人可真是……”被人揭了老底，趙申略有些不自在，但當着衆人的面不好發作，只尷尬地笑了笑。
“你別不好意思！”陳燕拍了拍趙申的大腿，似安慰似調侃，“就這一陣子，拒絕了謝鶯的導演起碼得有十個。我聽說，還有人到處跟製作公司打招呼，不讓他們用謝鶯呢！”
謝鶯的人緣差到這種地步，沈玥雖然驚訝，但也沒有太意外。
謝鶯的勢利，她曾無數次地親眼見證。而娛樂圈裏的踩高捧低，比謝鶯還要嚴重千百倍。
謝鶯從前有名氣、有地位，那些個導演、製片，就算再討厭她，也得小心翼翼地把她捧着；如今她跌落谷底，失去了所有的光環，自然沒必要再用好臉色對她。不落井下石、多踩她幾腳，已經算是“仁慈”。
“她當年做的那些事情，人家都記得！所以我說啊，她就是活該！”陳燕轉頭，尋求趙申的認同：“是吧？”
“行了行了，這麼高興的日子，你提她做什麼！”趙申擺擺手，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掃興！”
陳燕撇撇嘴，不說了。
在這裏待的時間有點兒久了，對面的副總瘋狂地給沈玥使眼色。
沈玥點點頭，將手裏剩下的半杯紅酒喝完。
“燕姐，趙導，您慢慢喫，我得先走了。”
“走什麼呀！”陳燕拽住她的胳膊，“我們待會兒還有下半場呢！你跟我們一起去唄！”
趙申瞪陳燕一眼，扯掉她握着沈玥胳膊的手，“人小沈工作忙着呢，你別瞎鬧！”
“我哪兒鬧了？”陳燕被他不留情面地呵斥，也有點兒急眼了，“我留小沈坐一會兒，一塊兒聊會兒天不行嗎？怎麼着，你能跟謝鶯聊天，我就不能跟小沈聊天嗎？”
“你！”他被陳燕噎得半天都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只凶神惡煞地瞪着她。
這樣的轉折是沈玥始料未及的。
明明先前陳燕還在炫耀趙導對謝鶯的不屑一顧，並引以爲傲；這會兒聽她這語氣，卻好像趙導和謝鶯有點兒什麼一樣。
察覺到這邊詭異的氣氛，宴會廳裏慢慢地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漩渦的中心。
沈玥正打算說點什麼緩和一下，趙申的手機鈴聲恰好響起。
他結束了與陳燕的對峙，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下一秒，他臉上的表情僵住。
陳燕迅速地從他手裏奪走了手機。
“哎你幹什麼！”趙申着急去搶，陳燕卻已經退開，躲到了沈玥的身後。
這一切進行得太快，圍觀的衆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陳燕接通了電話，並打開了免提。
“趙導~”殷勤甜膩的女聲透過聽筒，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沈玥立刻定住。
那聲音她熟悉得很，只是語氣……卻與她往往聽到的大相徑庭。
陳燕沒有出聲，扭頭看向趙申，嘴角掛着一抹冷笑。
“你上次答應幫我約神州影視的餘總喫飯的，怎麼樣，定下來了嗎？”謝鶯滿含着期待。
“神州影視”是一家去年剛剛成立的影視製作公司，雖然時間短，但在圈內的名氣不小——所有人都知道，神州財大氣粗，給的片酬比其他公司能高出整整一倍。
因此，儘管神州開的戲部部是撲街的爛片，卻部部都能邀請到一線、超一線的大腕來站臺撐場。
這麼一家神奇的公司，自然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然而，神州的老闆餘大年，在公司成立之前，幾乎沒人聽過他的名字，也沒人知道他的來歷。
有人猜測，他是某位大佬手下的“馬仔”，用這家影視製作公司替大佬完成洗錢的任務。
——但也僅僅是猜測，沒人有實錘。
陳燕的眼神更冷，趙申越發的窘迫，額頭上甚至已經沁出了細汗。
他張了張嘴，想要回答謝鶯的問題，但又不停地去看陳燕的眼色。
陳燕乾脆把手機遞給了他。
趙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餘光瞥到周圍看戲的衆人，終究還是爲了面子，硬着頭皮把手機拿了過來。
“不好意思啊，餘總一直沒時間……”趙申挺客氣，完全看不出來“記恨了謝鶯幾十年”。
陳燕的臉沉下去。
“你能把餘總的號碼給我，我自己跟他聯繫嗎？”謝鶯不放棄。
“好啊，我一會兒發你。”趙申說完，迅速切斷了通話。
陳燕冷哼一聲，扭過了頭去。
“我有點兒不舒服。”她撈起放在椅子上的揹包，拉住沈玥的手，“小沈，你陪我出去透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