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鶯平時給她的零花錢少得可憐，她從小學攢到高中才攢了一萬多，結果爲了救他，一下全搭進去了。
當年許紹城是突然消失的。
某天放學後，她像往常一樣去到醫院，病房裏空空蕩蕩，沒有留下一紙告別的信息。
醫生、護士對許紹城的離開的不知情。
他甚至連出院手續都沒辦，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裏。
沈玥一度懷疑他是因爲還不上錢而“畏罪潛逃”，還曾想過要去派出所報警——最終因爲擔心配合調查會浪費自己學習的時間而選擇了放棄。
“多少？”許紹城問。
沈玥伸出一根手指，“一萬！”
許紹城摸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連按數下。
只聽得“叮”的一聲，沈玥收到一條進賬100萬的通知短信。
她認真地數了數“1”後面的“0”，頓時有些訕訕：“這太多了。”
許紹城卻不以爲然：“一點也不多。”
他把手機重新揣回去，語氣鄭重：“要不是你，我可能二十年前就死在那個工地了。所以，哪怕你要我的一切，我都願意。”
“包括辰遠？”沈玥故意試探。
許紹城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眼睛一眨不眨。
“包括辰遠。”
沈玥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低頭掩飾自己的羞怯與慌亂，淺淺地嗤笑一聲。
“那你爲什麼不告而別？”
儘管許紹城整個人都被她慢慢淡忘，但這件事說起來，仍舊是她心裏的一個結。
她與許紹城相處的時間不長，許紹城也總是想方設法地逗弄她、欺負她，但在她前十七年的人生中，他是最像她“朋友”的一個。
在他的面前，她不用費盡心思去僞裝自己，可以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脫掉“沈家人”的外衣，做最真實的“沈玥”。
“爺爺找到了我，強行把我帶走了。”許紹城說。
沒能與沈玥當面道別，也是他心中的遺憾。
痊癒以後，他曾找到過她的學校，卻因爲老爺子的警告而不能與她相見。
於是他拍下了那張照片。
算是給自己留給念想，也提醒自己，不能將她忘記。
“哦。”知道了他並非故意，沈玥心裏好受了一些。
“玥玥。”許紹城牽着她的手往下，直至環住自己的脖子。他與她貼得更近了些，將她困在自己與辦公桌之間。
沈玥動彈不得，一仰頭，就對上他幽暗的目光。
“這些話我從來沒有對人說過，所以你聽仔細些，我不會說第二遍——”
他的話音沉穩，眼底卻有些微的忐忑與不自信。
沈玥屏住呼吸，緊張地等待着他的後文。
“我喜歡你。”
“從你高三那年起。”
“這二十年來，從未變過。”
“就算你不喜歡我——”
許紹城抖了一抖，脣角的笑容染上苦澀。
“我也還是喜歡你。”
沈玥的身體一寸寸僵住。
她沒有想到，等來的會是許紹城這般熱烈直接的告白。
沈玥一時竟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纔好。
她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問出一個極煞風景的問題：“可……你和秦涼月？”
傳聞裏，許紹城是喜歡過秦涼月的——不管他後來娶她是出於什麼目的。
“這件事說來話長。”許紹城並不打算迴避，“簡而言之就是，我一直假裝喜歡她，讓許澤瑞以爲手裏握有我的把柄。”
許澤瑞的頭腦過於簡單，完全匹配不上他巨大的野心。
他自以爲掌握了許紹城的弱點，便會自始至終從這個方面對許紹城進行打擊——也就不會去想搞別的事情。
“那次我和你在星雲山莊，你發高燒，嘴裏不停地叫‘月月’……”沈玥對這事耿耿於懷。
“我叫的是你。”許紹城無奈。
在他的夢裏，除她以外，不會有別的女人。
“還有許意萱……”沈玥仍不依不饒。
“我沒有碰過秦涼月，許意萱是她和許澤瑞的女兒。如果你不信，我家裏有之前做過的親子鑑定報告，可以拿給你看。”
許紹城神情坦蕩，說到“親子鑑定報告”，更是底氣十足。
以沈玥對他的瞭解，他說的全都是實話。
“那好吧。”她面上勉強相信，心底卻是如釋重負，甚至還有那麼一點兒小小的雀躍。
她在意的所有事情，他都給了她完美的解釋。
他們兩人之間的隔閡，全都被他一點點地拆除。
她想，或許她也可以誠實一點，作爲對他的回報——
“我也有話想對你說。”她深吸了一口氣。
心臟“噗通噗通”直跳，聲音大得仿若擂鼓。
看着她凝重的臉色，許紹城有點慌張。
對於她接下來可能會說的話，他已經有了無數種猜測。
而每一種，都不是他想聽的。
“我……”他想要將她打斷，卻沒能趕在她出聲之前。
“我沒有不喜歡你。”沈玥鼓起勇氣，一股腦地全說出來：“其實我早就喜歡你了，在我去美國之前……我就是死要面子，怕被你羞辱，所以一直不敢承認。再加上後來又出了你和秦涼月的事……我以爲你喜歡的人是秦涼月，就……”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在空氣之中。
這回身體僵硬的人變成了許紹城。
他呆呆地瞪大了眼，一臉驚詫，模樣十分滑稽。
漸漸的，他的眼眶泛紅，隱約可以瞧見其中反光的水霧。
沈玥說，她喜歡他。
這是他夢到過無數遍、卻在現實世界裏想都不敢想的情景。
此時此刻他受到的衝擊，無異於在地球上投放一枚威力巨大的原子彈。
“玥玥……”他喃喃地叫她的名字，若是仔細去聽，還能聽見聲線裏極其細微的顫抖。混合着哭腔，讓人的心臟一陣一陣劇烈地疼。
“我在。”沈玥看着他，眼神堅定又溫柔。
許紹城輕輕一眨眼，積蓄的水汽因受到壓迫而被逼出。
沈玥清晰地看見，一抹水光順着他的面頰滑下，滴落在她的脖頸。
冰涼，又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