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都到底是熲國的都城,熱鬧非凡,城門進出之人絡繹不絕,那馬車的簾子一直掀着,裏頭暗,看不清人,可這馬車惹眼得很,八鑾叮鈴,又是以黑金線的雲氣紋爲圖案,不少過路之人會偷偷瞧那馬車一眼,卻無人敢駐足多看。
不過也有例外,身穿鴉色圓領袍服,腰繫墨色腰帶,佩雙綬,青玉笄拴白玉冠的蘇豫,便左手拎着兩壇酒到了馬車旁。只見他右手輕叩着那馬車車軫,馬車裏頭的人聞聲掀開車簾,探出半個身子來,見是他,頷首一揖,“伯逸兄。”
“如此招搖,伯逸還以爲是你將車借與誰了,”蘇豫退後一步,笑問,“子寬這是要出城?”
“在等人。”那玄衣男子往裏頭挪了挪,做了個請的動作。
蘇豫擡眼看了看天,此刻已是午時,又看了男子一眼,擺擺手,將酒遞與他轉身走了。
那三爺是有些納悶的,不過蘇豫向來隨性他也不多在意,倒是這留下的酒讓他有些心癢癢。
看了那酒許久,最後還是拍掉了酒罈的封泥,清洌的酒香撲鼻而來,果然是蘇豫的酒,正準備去揭那蠟紙,車門簾就被掀了起來,一抹鴉色迅速過來將酒奪了去,男子不解,擡眼看着蘇豫。
“子寬誤會了,”蘇豫仔細着那兩壇酒,道,“這酒是我要送給別人的。”
說完,將一食盒放到小几上,“這個纔是給子寬的。”
那男子神色不改,道了聲謝。蘇豫彎着眸子坐在他一旁看了他一會兒,到底還是從食盒裏取出小酒杯,從那開了封的酒罈中倒出酒遞到男子面前,“既然子寬喜歡,我們便在這吃了罷,反正那人也不知何時得見。”
男子粲然一笑,接過酒杯,心思卻仍在城門上。
蘇豫見罷,低聲道了句,“子寬十分重視那人。”
那男子動作滯了滯,落下酒罈,解釋道,“有求於人。”
蘇豫聽罷笑了起來,男子也不理他,只悶聲喝了口酒。
蘇豫陪了他半個時辰,實在是有些無趣,道,“子寬就先走了,若晚些子寬還在,便再來陪子寬解悶。”
男子點頭,微鞠着身子請蘇豫出了馬車。
酉時一刻,日斜西山,蘇豫又提着食盒來到中正門,那三爺的金雲烏鑾車還停在那,車伕正坐在地上打着瞌睡。
蘇豫走近馬車,輕拍了拍那車伕的肩膀,車伕慌忙起身正欲說什麼,便見着他將從袖中掏出的錢袋遞了過來,只聽得他說,“辛苦,先去喫點東西罷。”
車伕得了準便拿着錢袋走了,蘇豫叩了叩車軫,上了馬車。
“這城門要關了,”蘇豫將食盒放在一旁,道,“子寬等的人可還來?”
玄衣男子沒有回話,他雙眉顰蹙,心裏是有些不安的,說不清是無奈還是確信,他還是要等到人。
如此等了一天,饒是再沉着,此刻也有些焦急了。蘇豫拍了拍他
男子搖頭。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暮鼓敲響了第一聲,蘇豫看着跟前眉頭已經不能再緊的人,輕嘆了口氣,“子寬,伯逸就先回府了。”
男子點頭,同蘇豫一齊下車,城門正關,男子一直眺着城門方向。
暮鼓響了第二聲。
“且慢——”有人聲從城門外傳來,蘇豫聽着覺得有些耳熟,再回過神來,只瞥見身旁那抹玄色已逕至城門處,向守衛將領示意了什麼。
守衛停下了動作,良久,蘇豫纔看到等在門口的男子朝一白影作了一揖,定睛一看,那白影短衣長靿,拉着牛車。
那白影並未沒多理玄衣男子,反倒是朝着蘇豫揮手後,將牛車繩往三爺一扔,笑着跑了過來。
“是疏兒啊。”蘇豫看着褚疏,她此刻蓬頭垢面的,額頭也滿是汗珠,不過那雙眸子依然熠熠生光。
蘇豫笑着用衣袖替她擦汗,一彆頭,看見冷着臉的三爺,便道,“看來子寬等到人了。”
男子是言語冷冷,“子寬是在等花。”
“無所謂了,”褚疏打斷二人,向男子道,“三爺,花給你請來了,還請好生照顧。”
“子寬明白。”男子朝褚疏一揖,“多謝姑娘。”
褚疏也不還禮,只偏頭看蘇豫,又看了眼那三爺,慢慢眯起了眼睛,還挑了挑眉頭。
蘇豫被她看得有些瘮得慌,忙道,“這就快宵禁了,你隨我回去吧。”
褚疏粲然,“就等你這話呢,”說完將整個人靠到了蘇豫身上,抱怨了一句,“可累得我喲。”
蘇豫笑着看了眼一臉疲憊的褚疏,衝那臉黑得不行的三爺道,“不如子寬送送我倆,她可重着呢。”
那三爺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蘇豫知道他的意思,推了褚疏一把。
兩人上了馬車,才聽得那三爺說,“你們先走。”
蘇豫掀開窗簾,笑着看了眼背對着自己的玄色身影后讓車伕駕車走了。
“你剛剛挑眉看着我和子寬是爲何?”蘇豫指尖輕抵褚疏的太陽穴。
褚疏閉着眼直往他肩膀上湊,半天也沒找着一個合適的位置,睜開眼,盯着蘇豫,“你是不是又瘦了?”
“是啊,大抵是得了什麼病了,”蘇豫笑着看着褚疏,“我可大半個月沒見你了。”
“指不定是爲誰呢,”褚疏撇着嘴,又將頭靠到蘇豫肩膀上,道,“我覺着那人與你不合適,你別將他多放心上。”
蘇豫愣了愣,褚疏這話聽得他一頭霧水,轉念想到剛剛褚疏挑眉的模樣,無奈地抵了抵褚疏的頭,輕聲嗔道,“就你想得多。”
到了蘇豫府前,車伕輕聲喚了蘇豫一聲,門口等着的小廝則是趕忙過來替蘇豫掀開簾子。待蘇豫將褚疏輕抱出來,借光見着她睡容,看來褚疏是真累了,也不知是從哪給子寬弄來的牡丹,今晚宿在他府上倒省了他麻煩,這下明日得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