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必留仙 >第十三章 繫鈴解鈴
    蘇豫晃神之時,顏蠲也注意到了,於是在收拾碗箸後拒絕了褚疏要幫忙的明顯討好。

    褚疏和蘇豫交好,顏蠲是知情的,反正這兩年來褚疏這竹苑的,除卻上個月纔來這竹苑尋蘇豫的蘇衎,也只有蘇豫一人,他倒不是擔心蘇豫同褚疏有什麼,雖說在未見蘇豫之前還是有些在意的,縱使蘇豫名聲與做派再好,畢竟男女有別授受不親,而他這妹妹向來又對這些男女之情沒甚感覺。

    不過見着蘇豫後,顏蠲便明白沒甚好在意的,可飯食間蘇豫這不自然的表情與動作,還真叫人有些拿不準,於是輕聲對褚疏道,“你是主人家。”

    這是叫褚疏不要怠慢了蘇豫這個客人,可褚疏不這樣覺得,“伯逸不是什麼客人……”

    話剛出口,褚疏便被顏疏瞪了一眼,只好閉了嘴乖乖回席。

    蘇豫看着褚疏又折了回來,心中的苦意更加翻涌。他滿腹疑惑,想問,卻開不了口,自小的禮數也不許他問,到底是別人家的事,褚疏既然沒告訴他,便是不想告訴他,他便不當問,只好默默飲一杯酒,將本欲嘆出口的氣生生嚥下。

    “伯逸府上可是出了什麼事?”褚疏看着蘇豫擡眼望着自己,神情複雜,便問,“還是家中有什麼事?”

    “疏兒何出此言?”蘇豫按下心中的情緒,反問褚疏。

    “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啊你,”褚疏喝了杯酒。

    其實蘇豫表現得並不明顯,顏蠲之所以發覺,是刻意留心的緣故,而褚疏有所察覺,只是因爲她與蘇豫相處久了,兩人又是交心而處,她自然知道他的脾性,今日這般不自然的模樣與平日大相徑庭,定是有什麼事攪擾他情緒的。

    “伯逸大抵是多慮了,”蘇豫擡眼看着褚疏,她既有所發覺,他便不想搪塞敷衍過去,於是旁敲側擊問她,“若是伯逸問疏兒不想說的事,疏兒會回答嗎?”

    “伯逸若是不想說便不說,務須這般拐彎抹角的,”褚疏並未多揣測蘇豫話外之意,只覺蘇豫是不想回答她,頓了頓,“只要伯逸開口,我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蘇豫愣了神,他知道,褚疏向來是心裏怎麼想便怎麼說,這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便如同一把鑰匙,咔嚓一聲打開了他心中的鎖。

    蘇豫望着對面的褚疏,此刻這情景同他初次在竹苑側室醒來後一模一樣,他正是正襟危坐在涼亭中的這方席上,褚疏也是這般箕踞在對面,舉着小巧剔透的青玉酒杯斜睨着他,漫不經心吐了句“醒了?”。

    蘇豫從未見過這樣一個姑娘,豔如桃李,冷若冰霜,他以爲僅是位畫中仙,可後來同她多說了幾句,他才曉得原來世間還能有人讓他如此驚喜,她飄渺,不羈,又真真切切在自己面前,不以爲意地同自己談天說地,玄辭冷語,每多說一句皆是一個驚喜。

    蘇豫與褚疏於前年相識。大抵是如獲至寶,高山流水,蘇豫自是一顆至誠之心與她相交,可便是剛熟識的那年冬月,他如同往常來竹苑找褚疏,卻怎麼也沒找到人,竹苑仿若從未有人居住。

    蘇豫也曾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場夢,但終究還是想再見她,於是除卻除夕及春節,旁的時日他都往來於昌都城與竹苑之間,唯恐錯過她又宿在她那側室,直到來年穀雨後的第三天,他因家宴剛

    從洛邑回昌都,而褚疏便穿着今日這身白絲衫在他府門口等着他。回憶到這裏,蘇豫問褚疏,“疏兒當初是如何尋得我府上的?”

    褚疏有些糊塗,歪着頭看向蘇豫。

    蘇豫彎着眼角,是了,當時面對自己的驚詫,她也是這般疑惑的歪頭看着自己。那日,天還下着小雨,褚疏立在他那樂抑府門前,墨發與衣裳上掛着細細雨珠,好似爲她從頭至腳披了塊泛着光的輕紗,那刻,蘇豫當真覺着是謫仙剛剛下凡來。

    “隨意打聽了,昌都好似無人不知你蘇豫。”褚疏想起來了,那時她輾轉從洛邑牡丹園回來,蘇豫在竹苑留下的痕跡還挺明顯的,她想着蘇豫是擔心着,於是騎馬去了昌都,隨意找了個人問了問蘇豫這人,本是抱着病急亂投醫的心,未想蘇豫這名氣還挺大,便如此得了往樂抑府的路。

    褚疏雖不知道這昌都城的富貴分區,不過宮城以東歷來不是什麼尋常百姓家能居的地方,蘇豫那樂抑府更是氣派得很。在府門口等了那傳話之人一會,沒等到門人回來,倒等到了風塵僕僕趕回來的蘇豫。那日剛下馬車的蘇豫望着她,眼裏的情緒很多,當時褚疏分辨不清楚,此刻她卻忽地明白了,“伯逸彼時可是委屈的?”

    蘇豫險些因褚疏這句話被嗆到,他咳了兩聲,看着一臉正色的褚疏,“疏兒當時一聲不吭便走了,至今日我才討到說法。”

    “是嗎,”褚疏撐起頭,有些莫名其妙,“伯逸從未問過我。”

    蘇豫這下是真被噎住了,悶聲將堵在吼間的那口氣嚥了下去,“疏兒絲毫沒有察覺?”

    “沒有,”褚疏道,“若是有,我自然早同你講了。”

    蘇豫啞口無言。他這才發覺自己高估褚疏了,他以爲她是不想說,他甚至覺着是因爲自己在褚疏心中無甚分量,同他想聽曲喝酒時隨意拉着作伴的人一般,原來不是,原來只是因爲她這謫仙從未察覺他這些情緒。

    蘇豫嘆了口氣,在褚疏這裏,到底是吃了禮數的虧,於是道,“疏兒將才問伯逸發生了何事,伯逸只是覺着自己不瞭解疏兒罷了。”

    “是嗎,我還覺着伯逸十分了解我呢。”褚疏不以爲然把玩着青玉酒杯,她向來怠與人交往,更別提什麼朋友,像蘇豫這種摯友更是少之又少,她視蘇豫爲知己,在他跟前從不加掩飾,有什麼便說什麼,蘇豫也是個好脾氣的,知她,懂她又包容她,她是真喜歡與他相處。

    “大抵是今日忽然得知疏兒是琅琊顏氏,還未緩過神來,”蘇豫故作輕鬆地笑道,“我到底還是過於小氣了。”

    褚疏有些懵,她覺得蘇豫不止是在怪她未同他說家族之事,不過他話裏頭的情緒褚疏不大明白,也懶得去揣測,便索性開口,“伯逸在怪我什麼,是怪我不告知你身世?”

    蘇豫望着褚疏,輕搖了搖頭,他不是怪她,更不是怪她這些,“不是怪疏兒不告知身世,”頓了頓,他只是有些計較,是真的有些計較了,而他如此計較的原因,“只是覺着疏兒不信伯逸。”

    “何談不信?”褚疏一頭霧水,總覺得蘇豫這話有些矛盾,“伯逸此話不就是在怪我未告知身世?”

    “疏兒隱去姓氏,”蘇豫覺得自己這麼說實在是小氣,可不吐不快,“疏兒若是信伯逸,自然會告知伯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