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喬治安娜卻覺得這裏很陰森,石頭教堂的採光並不好,光線絕大多數來自西里面和橫廳的三個大玫瑰花窗和高測窗,這些巨大的窗戶都有色彩斑瀾、壯美的彩色玻璃,陽光透過這些玻璃後就變得沒那麼明亮了,以至於大白天也要點着蠟燭。
上一次喬治安娜來看荊棘王冠是在教堂北側的二樓,從管風琴後面的門進去後有兩個螺旋向上的樓梯,往上走就是一個走廊,走廊之間的平臺上就是那個三角形的小禮拜堂了。
荊棘王冠原本藏在巴黎聖母院鐘樓上,後來教士們擔心它被市民損毀,於是在夜裏爬到了屋頂的公雞風向標處,讓聖物躲過了一劫。後來內地逐漸和平了,教士們又將它從風向標內取下來,重新放回了原來的地方。
那裏的採光很好,可以遠眺塞納河的風景,據說公雞風向標裏還有另外三個聖物,其中就包括了聖女吉納維芙的骸骨,雖然當時她絕大多數遺骨在市政廳被焚燬了,卻還是有一部分被教士跟搶救了出來,和荊棘王冠一起藏在了風向標裏。
這次卡普拉拉約喬治安娜見面的地方卻不是那麼見得光的地方,而是巴黎聖母院的地下室,一個除了教士之外少有人知道的地方。
喬治安娜在教士的帶領下到達那裏時卡普拉拉正在禱告,喬治安娜沒有打擾他,反而看着四周,地下室裏收藏了很多看起來像建築垃圾一樣的東西,還有少量藝術品,都是不能和盧浮宮的館藏相比的。
“這些是從羅馬時代開始這個城市的遺蹟。”卡普拉拉背對着喬治安娜說“每一個朝代都是從前一個的廢墟上修建起來的。”
“拿波里昂尼也說過類似的話。”喬治安娜說“您有什麼事找我,父親?”
卡普拉拉緩慢得站了起來,然後轉身看着她。
“每當這座城市陷入危機時,總會出現一位聖女。”卡普拉拉輕聲說“但不論是貞德還是聖吉納維芙都是處女。”
“很遺憾,我不是。”喬治安娜苦笑着說“我是不是讓你們失望了?”
“你是拯救者還是破壞者?”卡普拉拉仔細分辨着她“如果那些渡槽真的修成了……”
“巴黎將不再是巴黎,而是羅馬,您也想和我說這個麼?”喬治安娜諷刺着“您知不知道從地下鋪設管道有多難?”
“人類並不缺乏克服困難的勇氣和毅力,我想問的是,你們現在所做的是什麼?”卡普拉拉認真得問“你們想將巴黎變成‘世界的首都’?”
“我不知道。”喬治安娜面無表情得說“我剛纔被掃地出門了,多虧有婦女收容所收留我,否則我也要無家可歸了。”
卡普拉拉嘆了口氣“看來這就是命運,孩子,只有迷途知返的人才有資格得到寬恕。”
“我不覺得他們是迷途了。”喬治安娜笑着搖頭“他們只是沒有吸取任何教訓。”
“懺悔是信仰的一部分。”
“你說那些在聖餐儀式上喫餅乾的人?他們纔不會懺悔。”喬治安娜依舊笑着搖頭“看來不只是貴族什麼都沒學會,什麼都沒忘記,您找我來究竟要幹什麼?我還要搬家。”
“你不想和我說什麼嗎?”
卡普拉拉閉着眼睛搖頭,轉身從神龕上取了一沓紙,遞給了喬治安娜。
“這是什麼?”
“法國人在倫巴第亞和埃及做過的事。”卡普拉拉平靜得說。
“我不想知道更多的罪惡了。”喬治安娜沒有去接那些紙“我想保留乾淨的靈魂。”
“拿破崙跟我說,你在真相和快樂中選擇了真相。”卡普拉拉將那些紙往喬治安娜遞了一些“雖然我已經不是巴黎的主教,但我依舊是你的監護人和懺悔神父,瑪麗·安託瓦內特也有一個,不過他在她需要他的時候逃跑了,他沒有勸導人們向善,反而學會了宮廷的貪婪和奢靡,這是他的罪,我可不想和他一樣,以待罪之身去見主,接受最後審判。”
“所以你爲了自己的靈魂純潔,就不管別人的靈魂了是麼?”喬治安娜冷笑着“誰來拯救我的靈魂呢?”
“讀了這些資料,我就告訴你一個祕密。”卡普拉拉麪無表情得說。
“關於什麼的?”
“讀了它。”卡普拉拉強硬得說。
喬治安娜猶豫了一下,接過了那些資料,然後藉着地下室幽暗的燭光閱讀起來。
這些字全部都是用打字機打的,並且還是英文,以拿破崙的英文詞彙量不可能看懂,即便它並沒有加密。
拿破崙在倫巴第亞徵集了大量的軍稅,除此之外他還要清除大量反對他的親奧地利黨派的勢力,這個黨派是由一部分貴族和僧侶組成,拿破崙需要獨立派和絕大多數居民的支持。
他特別擅長用自由的口號,發放了大量的宣傳資料,把各省、市及村社的行政權交給居民自己管理,讓居民自己選出最公道、深受人民尊敬的人士來擔任這個工作,警察勤務則都交給國民自衛軍負責。這些國民自衛軍也是倫巴第亞人組成的,只是仿照法國的樣子,他們也要使用紅、白、蘭三色作爲旗幟的顏色,用民主和共和取代了奧地利總督的統治。
這些資料的底部補充提供的意見是,法庭的法官也應當選擇當地人,總督只負責處理死刑。
後面的資料則是講到了拿破崙在埃及處理所有權問題,拿破崙曾經和“東方人”協調處理過這件事,以前屬於穆列塔集姆所謂“瓦西亞”的土地仍然歸他們所有,並提議將部分村社的土地作爲“瓦西亞”補償地租的損失。其他不屬於“瓦西亞”的土地,不超過四分之一的收成作爲地租上交,其餘歸農戶自己所有。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補充,比如允許當地派留學生到法國留學,指導他們醫學、機械學、法律、財會等知識。
這些補充的條款都沒說哪個地方,但喬治安娜卻心知肚明。
“您爲什麼不直接告訴他?”喬治安娜將視線從資料上移走,看着卡普拉拉。
“一個窮寡婦將她僅有的銀幣都獻了出來,我覺得,神會給她回報。”卡普拉拉輕聲說“現在由您來決定要不要把這些告訴他。”
“你們把責任都推給我?”
“您現在還那麼希望法國人贏嗎?”
喬治安娜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