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既是一間辦公室,也是他的住處和儲藏室,書架上放着的書都不是商品,他所賣的珍本書都儲藏在一個有一定保險功能,不透光的房間裏,在接到了詹盧卡的電郵後斯坦伍德就已經將他手上能蒐集到的稿件都整理好了,現在就放在西弗勒斯的面前。
“你們確定不想看看瑪麗安託瓦內特寫的信嗎?就我所知有很多人在收集。”斯坦伍德說。
“不,謝謝。”西弗勒斯快速翻閱着用樹脂保護着的發黃的信紙。
斯坦伍德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龔塞伊於是問到“你怎麼會想到來巴黎來發展呢?”
“華盛頓只有政客,你們能相信嗎?爲了削減開支,他們居然打算用無紙化辦公。”斯坦伍德氣憤得說“如果他們能少造兩顆導彈的話這筆錢就可以節省出來了。”
“我以爲這麼做是爲了環保。”菲利克斯惡意得笑着說。
“環保,哦,說起這個,我還有一個別的珍藏。”斯坦伍德先是不屑得說,然後又從密室裏快速拿了一個用木盒子裝着的紙張。
“這是什麼?”龔塞伊問。
“傑斐遜總統起草的《獨立宣言》,未公佈的版本。”斯坦伍德洋洋得意得說“裏面有不少勁爆的內容。”
“這東西不該是在美國國家檔案館裏放着嗎?”克里米安問。
龔塞伊好奇得湊了過去:
他向人性本身展開殘忍的戰爭,剝奪了一個從未開罪過他的遙遠的民族的最爲神聖的生命和自由的權力,捕獲和販運他們到另一個半球爲奴,或者使得他們在轉運過程中遭受悲慘的死亡。這種海盜式的戰爭,這種瀆神的強力的、可恥之事正是大不列顛的基督教國王所發動的戰爭。他決心開放可以買賣人的市場,他濫用否決權,阻止任何力圖禁止這一令人憎惡的貿易的立法。大概是還不想讓這許多有過殺害那些他同樣強迫過的人民來贖買他們被他剝奪了的自由。他就是這樣,以迫使一些人剝奪另一些人的生命的罪惡,來償還他從前剝奪那些人的自由的罪惡。
“傑斐遜指控的是喬治三世。”斯坦伍德笑着說“但是在大會上這一段被刪除了,我想喬治·華盛頓並不希望《獨立宣言》和學術報告一樣,即便這段對國王的指控是正確無誤的。”
“你從哪兒弄來的?”龔塞伊問。
“當然是傑斐遜的莊園……”
“這些信全部都是熱羅姆·波拿巴寫的。”西弗勒斯看着斯坦伍德說道。
“我想你應該知道,熱羅姆曾經和巴爾的摩的伊麗莎白小姐結婚。”斯坦伍德說“他們在1803年的聖誕夜舉行了婚禮,1804年前往尼亞加拉大瀑布蜜月旅行,從他們開始,大量的新婚夫婦都到大瀑布……”
“熱羅姆是個花花公子。”西弗勒斯又一次打斷了斯坦伍德“因爲他有個好哥哥,我要他寫給拿破崙·波拿巴的信,而不是他和狐朋狗友們寫的信。”
“熱羅姆在美國期間很受維克多·杜邦的照顧,他支付了熱羅姆不少賬單。”斯坦伍德說“他們的交集開始於路易斯安那州收購案,以及杜邦火藥公司的成立。”
西弗勒斯忽然笑了起來。
“他需要法國的海軍運送硝石?”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斯坦伍德莫名其妙得說“但是波拿巴家族在巴爾的摩的確有個分支,伊麗莎白小姐在懷孕後被拋棄了,自己一個人撫養這個孩子,而熱羅姆則因爲他哥哥的安排,娶了一位公主爲妻。”
西弗勒斯僵直着臉沒有說話,好像對這對相愛卻被拿破崙拆散的恩愛夫妻的悲慘故事無動於衷。
“不過在此之前,熱羅姆被拿破崙安插到了一艘剛從熱那亞船廠出廠對護衛艦上服役,在海上他沒法給伊麗莎白寫信,但是熱羅姆卻一次次得犯錯,這讓拿破崙非常氣憤,也讓兩兄弟的關係複雜起來。”
“愚蠢的主意。”西弗勒斯冷冰冰得說。
“但可以理解。”龔塞伊無奈得說。
“後來熱羅姆被派去追繳海盜,自特拉法加海戰後法國海軍在海戰上的兵力大有縮減,在捉迷藏的遊戲中,熱羅姆在日後流放他哥哥的聖赫拿島上還休整過。”斯坦伍德說“這些信就是他那段時間寫的,可惜這些信很多他都沒有寄出去,船靠岸的時候很多事已經改變了。”
“你們剛纔在討論什麼?”西弗勒斯克製得問。
“傑斐遜的獨立宣言中被刪減的片段,裏面包括對喬治三世國王的指控。”克里米安說“喬治·華盛頓不希望它看起來像個學術報告。”
“問題就在於此,這種形而上學的觀點不符合‘現實’,你們覺得這世上所有人都在遵循着理性嗎?”斯坦伍德說“南方種植園的代表喬特還說獨立宣言是個華而不實的空談,是不切實際的人才說的話,只有瘋子纔會因爲一套形而上學的空論,想要把來之不易、實實在在的東西一併捨棄。”
“但是南方人輸了。”菲利克斯說。
“北方人贏了南方人,自己也陷入了混亂裏,我受不了那個槍支氾濫的危險國度了。”斯坦伍德疲憊得說“這麼說有些尷尬,但哈羅德州長覺得先輩們宣佈人人生而平等的時候並沒有進行周詳的思考,他們是優秀的愛國者,但是他們太興奮,並且被法國的人權學派影響,纔想出了這種華麗而虛驕的句子。”
“華麗而虛驕?”龔塞伊不可思議得重複。
西弗勒斯笑了起來。
“這種哲學註定會帶來慘烈的後果。”
“你是覺得人就該認命嗎?接受這種不平等嗎?”龔塞伊氣急敗壞得說。
“事實上我不那麼想。”斯坦伍德盯着龔塞伊平靜得說“除了混亂和衝突外,還有一種方式也在毀滅社會。”
“什麼?”
“絕望,誰也不能在絕望中長久得呆下去,絕望會迅速得讓人走向死亡,人生而平等至少會讓他們麻木、半昏睡的靈魂喚醒,使得他們想要爭取更好的生存條件,就像某人說的,不在絕望中爆發,就在絕望中死亡。”
“我以爲原句說的是沉默中爆發。”克里米安說。
斯坦伍德沉默了片刻後說“拿破崙限制了人們的言論自由,人們被迫保持沉默,我以爲那個時代的人應該是感到絕望的,但是在亞眠合約撕毀前投資者們卻很有信心,我不知道那個時代到底是充滿了希望還是絕望。”
“見面就聊政治,這是你們美國人的習慣?”西弗勒斯問。
“我聽說了,法國又要開始亂了,對嗎?”斯坦伍德問。
“詹盧卡告訴你的?”西弗勒斯問。
“鄉下安全嗎?”斯坦伍德繼續問。
“我們不確定。”克里米安說。
斯坦伍德笑着搖頭“瞧,這就是我說的,只有瘋子纔會因爲一套形而上學的空論,想要把來之不易、實實在在的東西一併捨棄。”
“我不明白。”克里米安困惑得問。
“安全。”斯坦伍德說“那些戰亂時期想要移民到美國的人刻意理解,我實在想不明白那些來自富裕和穩定國家的人民想要移民到美國幹什麼?追求民主自由和平等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切實問題。”西弗勒斯平靜得說“麻瓜種寧可露宿街頭也不願意回麻瓜世界,在他們看來那是個更好的世界。”
斯坦伍德困惑得看着西弗勒斯。
“邊沁和他的崇拜者認爲少數就應該服從多數,社會的目標是爲了它的全體成員謀求最大的利益,不要問人們在社會中有什麼權力,而是要問他們從社會中得到了什麼利益。”西弗勒斯說。
“我以爲那是格林德沃說的,爲了更大的利益。”克里米安說。
“人的自然權力在現實面前,要麼被踩在腳下,要麼無比崇高,人多往往代表着力量大,這似乎意味着少數人必須向多數人屈服。”西弗勒斯冷笑着說“這就是爲什麼黑魔王們要追求黑魔法和力量,只要他們擁有了極致的力量,人數將不再對他們構成威脅,如果不是尼克·勒梅,巴黎上百萬人早就在那一晚灰飛煙滅了。”
“很危險的說法,斯內普,你也想當和那些黑魔王一樣的巫師嗎?”克里米安問。
“這裏什麼都沒有,我們換下一家。”西弗勒斯站了起來“記得收拾乾淨。”
斯坦伍德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混淆了,西弗勒斯趁機用複製咒將桌上的文件都複製了一份,包括那份傑斐遜未刪減完整版的《獨立宣言》。
只不過他把原版給收走了,留下了一個複製件給斯坦伍德,克里米安對他這種行爲非常不滿。
“你不會以爲它是真的吧。”西弗勒斯對克里米安說。
“那要是真的呢?”克里米安反問。
“就當賭一把。”西弗勒斯無所謂得說,又看了一眼那份發黃的紙張,接着他醒悟過來,覺得自己很可笑似的,將它放進了變形蜥蜴皮口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