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姿容美麗,氣質高雅,在這個輕浮又墮落的時代裏,她就像沙龍里的一朵白花。
她是新古典主義者,常常穿着白色的長裙,以嬌媚的姿勢橫靠在後背固定的舟形靠椅上,這種靠椅也因她而流行,被稱爲“雷卡米爾”,現在喬治安娜的房間裏就有一個這種靠椅。
根據布律納提供的情報,那個女人可以保持一個姿勢幾個小時不移動分毫,是畫家心中完美的模特。
她的皮膚很白,透明地幾乎可以看到血管裏血液的流動,她的嘴脣非常美,小嘴總是微微張開,露出貝殼一樣整齊潔白的牙齒。
她會主動結交女士,邀請對方到自己家裏做客,社交圈沒人說她不好的。
也正是因爲如此,喬治安娜纔會那麼火大。
哦,她居然還叫朱麗葉!
她的羅米歐是誰?
在雷卡米爾夫人家裏她還發現了不少獅子腿的傢俱,這是拿波里昂尼的標誌,現在喬治安娜的心情與其說是逮住丈夫偷情的妻子,更像是抓住情人說謊的“女友”。
她自己都不乾淨,憑什麼指責雷卡米爾夫人。m.bg。
大銀行家爲了保護自己的家產,將嬌妻獻給拿破崙那樣的手握重權的人很正常,但正是這種“正常”才讓她覺得憤怒,大革命之前那種風氣又開始死灰復燃了。
沙龍那種地方,不是像喬治安娜這種喜歡在人前展示夫妻恩愛的“鄉下人”去的,舉辦沙龍的貴婦人的丈夫要被排除在沙龍之外,女主人和其他男性賓客保持着一種似友情似無情的曖昧關係,這是“上流社會”的規矩。
她不喜歡這種氛圍,有那個時間和非丈夫或者固定男友之外的男人調情,她寧可去巴黎中央菜市買菜,那臭不可聞的死魚味都比沙龍里的濃香聞着舒服,而且她還可以瞭解一下物價,留意一下有沒有婦女和十年前一樣大喊要麪包、要食物。
她明明那麼不開心,“克里森”卻高興地不得了,平時他都是8點準時出現在杜伊勒裏宮,今天他卻遲到了,只是中午他又把遲到的時間補上了,並沒有過來和她一起進餐,反而讓迪克洛送了這個傢俱給她。
男人的劣根性之一,要麼跟拿破崙一樣,對所有女人都溫柔,希望廣泛撒網找到一個笨魚;要麼就和西弗勒斯一樣挑戰高難度,混血媚娃是所有男生都想追求的,芙蓉是學生,他不好出手,於是他就“醒悟”過來,自己的身邊還有個混血媚娃。
“氣死我了。”她氣得喃喃低語,她要是恢復了魔力,肯定要對這個躺椅來個烈火熊熊。
“什麼事把你氣成這樣了?”愛寫劇本的戈丹對喬治安娜說。
“她從昨天晚上回來之後就這樣。”小告密精蘇菲對她的男友說。
“我想要新的侍女。”喬治安娜對自己的管家說“你去給我找人來。”
“流亡者你要嗎?”戈丹找了個椅子坐下,蘇菲另外找了個椅子,她歪着金色的小腦袋看着戈丹。
“你們全來氣我!”喬治安娜忍不住咆哮起來。
“雷米卡爾夫人的身邊有一個名叫夏多布里昂的年輕人,他就是個流亡者。”戈丹說道“而且呂西安曾經給她寫過信,這樣你安心了?”
“我安什麼心?”
“元首和她沒什麼,只是普通的社交關係。”
喬治安娜五味陳雜,最後踢了那張躺椅一腳。
“我有消息給你。”戈丹說“利瓦伊·科恩想見你。”
“他是誰?”
“我以爲你認識,他在英國的猶太人社交圈裏是個名人。”戈丹說“他的第三個女兒漢娜上個月才和羅斯柴爾德家族的內森結婚。”
“他見我幹什麼?”
“我的報紙、你的書都是他想辦法弄來的,你覺得不該說聲謝謝?”
“告訴我實話。”
“他想融資,農耕借貸的事現在有很多家銀行都想參與。”
“包括法蘭西銀行和波拿巴銀行?”
“元首希望吸引外來的資金,由政府出面的信用評估而且還有土地抵押,這對那些銀行來說是件有利無害的事,內森的弟弟吉姆在法國,他在多弗做走私,背後有繆拉的支持。”
“你要是想幹走私也簡單,法蘭克福現在很缺英國貨,有15家猶太公司從事英國紡織品生意。”戈丹平靜地說。
“不,我不做。”喬治安娜立刻搖頭。
“那我要做呢?”戈丹問“我是你的管家,別人以爲我代表的是你。”
“你想說什麼?”
“你要給我點好處,不然別人會收買我的。”
喬治安娜笑了起來“你想要什麼?”
“同意我和蘇菲的婚事,我們結婚後她還在你這兒幹活。”戈丹說。
“我不是她的媽媽,而且你們認識才多久,這麼快就結婚。”
“是你說的,不結婚就不許我們,嗷……”戈丹的腳被蘇菲踩了一下,疼得他叫出聲。
“我會給你祝福,年輕人,你們不需要我的許可。”喬治安娜平靜得微笑着“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結婚只是開始,以後你們會遇到很多挫折和考驗,請別忘了你們當初是如何愛上彼此。”
戈丹看着喬治安娜,片刻後他說道“您是否願意見科恩呢?”
“讓他來見我,另外我贊助你們20萬,算是你們的安置費,在我的房子裏不許偷情。”
蘇菲臉紅了。
“法蘭克福的生意你再想一下。”戈丹說“內森·羅斯柴爾德的父親老邁耶購買了威爾士親王和他兄弟們的未償債務,讓內森有和英國皇室成員直接聯繫的方式,你要是真的想借錢給威爾士親王,讓他不再因爲債務問題被議會操控就該維護好這個關係。”
“我會想一下的。”她面無表情地說。
然後戈丹就出去了。
蘇菲猶豫了一下,留在了喬治安娜身邊。
“只要英國和法國開始貿易戰,戈丹的這條管道就要斷,你不能什麼事都依靠他。”喬治安娜看着金髮的蘇菲“我現在的一切都是拿破崙給我的,他倒了我們全部都要倒,走私的事你要勸着戈丹不要插手。”
“我知道了,小姐。”蘇菲怯懦地說。
“你去把加斯頓·馬丁叫來。”喬治安娜說。
蘇菲也出去了。
等房間裏只剩下喬治安娜一個人之後,她又看向那張雷卡米爾躺椅。
她記得波拿巴也曾經這麼半躺着,說他的理想,他想將糖廠開到法蘭克福。
在夢裏他看到了一頭在法蘭克福河邊飲水的鹿,它看起來美極了。
“其實我最嫉妒的是你,莉莉,你能那麼年輕,還保持着純潔的時候就死了,還有那麼多人想念你。”喬治安娜緩緩地說“你是個好人,我也很喜歡你,可是我覺得我們沒法成爲朋友了。”
“你丈夫是個傻瓜。”卡羅蘭的聲音在空屋中響起“爲了一個死去的女人……”
“他不是傻瓜。”喬治安娜打斷了卡羅蘭的話“很多人說他是聰明人。”
“他有多難對付?”
“我害怕他一怒之下把巴黎毀了。”她低聲說。
“用什麼手段?”
“可能是水。”
卡羅蘭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
“難怪他們一個個對你着了魔。”卡羅蘭諷刺着“有人還想通過我引薦。”
“你答應了?”
“我不想過以前的那種生活了。”卡羅蘭平靜地說“現在這樣挺好。”
“你不支持波旁王室復辟?”
卡羅蘭沒有回答她。
“我現在發現麻瓜也可以很迷人。”卡羅蘭片刻後說。
“你也愛上拿破崙了?”
“你知道他爲什麼叫你伊西斯麼?”
喬治安娜笑着搖頭。
“在這個房間裏放點荷魯斯的雕塑如何?”
“隨便。”她有氣無力地說,然後躺在了那張躺椅上。
“我希望你丈夫別來。”卡羅蘭說“這對我們所有人都好。”
喬治安娜睏倦地閉上了眼睛。
沒多久她就聽到了翻書的聲音,她暗舒了口氣,沉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