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白夜浮生錄 >第二百零九回:風吹馬耳
    要說赤真珠爲什麼會在霜月君這裏,而不是卯月君手中,並不是個說來話長的故事。

    早在她與卯月君、瀧邈、施無棄與孔令北相會的那天,這一天就註定會到來。在卯月君利用神樂鈴爲她回溯的幻境中,霜月君清楚地得知了兩舌與薛彌音的對話,也知曉了爲何自己會受到親如妹妹的彌音的襲擊。

    兩舌用她的話術,對得到的這柄封魔刃的殘刃下了咒。當初她與彌音所言的話,雖是事實,卻有刻意歪曲的部分,和尚未說完的部分,充滿了主觀臆斷。但這並不重要,這只是個契機,讓薛彌音去傾聽,並開始相信的契機。只要她聽進去了那番經過粉飾的話,封魔刃的法術就會生效。法術的另一部分,則是封魔刃的另一部分來完成的——即自己手中的脅差。刀刃兩兩共鳴後,彌音的情緒會被放大,行爲會受到感情而非思想的支配。不論她對兩舌的話相信與否,這把刀,必然會因爲種種原因切開自己的皮膚,割斷自己的血肉。那時,這妖術就會得以放大,像顆種子一樣以無形的方式寄生在彌音的腦中,冥冥中指揮她的行動。

    離開等待的地方,與其他人相遇,要去尋找雲外鏡,直到最終重新與兩舌相會……這些雖然不是由兩舌直接控制,但確實是妖術影響的結果。這個妖術的內容,便是讓她在不論經歷什麼後,都會重新接近兩舌,和她見面。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兩舌也會向她靠攏。而薛彌音在她們並未重逢期間所經歷的一切,都會催化這場妖術。到這一步,即便說它是一種惡毒的詛咒也不爲過。

    霜月君知道這一切,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卯月君是善良的人,她提出與霜月君交換雙方持有的法器。由卯月君帶着藍珀,找到身負重傷的睦月君,助他恢復元靈。而霜月君則帶着這枚能讀懂人心的赤真珠,來到萬仞山中尋找薛彌音,並試圖與她進行有效溝通,將一切說開,結束這場荒唐的鬧劇。

    但事已至此,霜月君要承認,是自己失算了。她沒想到,在薛彌音靈魂深處,某種程度上其實是認同兩舌的妖術。這兩點裏應外合,相輔相成,助長了她的憤恨與苦悶。換句話說,她積怨已久,恐怕沒有兩舌從中作梗,也會發生些別的什麼,讓兩個人的關係發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不過,可能沒有現在這麼難看就是了……

    該對兩舌誇獎一句,這是高明的法術。

    也如蛇般刻毒。

    “我知道這是什麼……”薛彌音望得出神,“赤真珠。你從什麼時候得到它的?”

    “不久前。”

    “倘若我說我不相信呢?”她露出懷疑的眼神。

    說不定,你從很早前就摸清了我的想法,塑造了我的人格……將我變成如今這樣。只是我已經脫離了你的掌控,你這才感到後悔。你不過是想繼續控制我罷了,就像你以前那樣做的一樣。但是散養的家畜怎麼會聽話呢?你早該意識到纔對。

    霜月君喉頭一陣苦澀,服下砒霜般五臟六腑感到燒灼。

    她不知道爲什麼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發展到……彌音會這樣想她的地步。

    更可悲的是,可能打她與兩舌重逢之前,她就已經有這樣的念頭了。不然,思想的擴張與成長不論如何也沒有這麼快纔是。而兩舌露出欣喜的目光,安逸地躺在天狗的爪下,像是一種示威,一種挑釁。

    “好了,不管以前怎麼樣……事到如今,你在用法器監視我的內心。”

    “我沒有——我只想更好地瞭解你。但,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即便知道你此時此刻在想什麼,我也說不了什麼,做不了什麼。”

    現在纔想瞭解我?晚了。

    是了,霜月君知道,是晚了,太晚了。

    即便如此,她依然想力挽狂瀾。雖然她有些後悔,說不定帶着藍珀,能直接與她進行心理上的對話,把兩方剖開了般坦誠。但她很快也意識到,她或許還不能得心應手地使用那特殊的琥珀,而薛彌音的心理防線也遠比她想象的更堅硬、更厚重。

    “我就這樣開誠佈公地告訴你,因爲我不想對你有所隱瞞。”霜月君的語氣充滿哀怨,至於怨的部分,只能怨自己。“我沒有辦法了,我承認。事到如今,不論究竟都發生什麼,你變成這個樣子,就是我的過錯。對不起……我必須向你道歉。我,承認我的失敗,我的無能。你不需要接受,你只要知道,只要……聽我說。”

    薛彌音的神情有些許驚訝。她恐怕確實沒想到,霜月君能這樣坦然地承認。霜月君向前一步,她並不感到排斥,也沒打算後退。她甚至看到,霜月君雙膝微屈,就要向自己跪下。

    “哎呀!”妙妙忽然發出慘叫,“好痛……我好痛啊!彌音,幫幫我!”

    不!這是她的另一種把戲,是奪取她同情的手段!她還壓制着妙妙,拿她做人質威脅自己!若是軟的不成,她就要來硬的了!

    薛彌音猛然回神,重新“清醒”過來。

    霜月君轉過頭去,驚異地看着天狗。但她立刻從天狗的心中讀出了一個概念:它並沒有下重手,它甚至也很茫然。看來,這是兩舌的又一個把戲。可就這樣告訴薛彌音,她定然是不會相信的。霜月君感到難以言喻的無措,她們兩人分明誰都沒做錯什麼,誰都不該接受懲罰,可偏偏事情就發展到這樣無法挽回,偏偏現實就讓她們同時承擔凌遲般的苦痛。

    “別耍花樣!把妙妙放開!”

    “你怎麼還這般執迷不悟?”霜月君的語氣瀕臨絕望,“她分明只是挑撥你我的妖物!”

    “那她哪一句話是錯的?”

    “什……”

    “六道無常這般神通廣大,你能找到這裏,說這些話,想必是已經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薛彌音現在突然冷靜得可怕,“那你來告訴我,她所說的一切,哪句是錯的?”

    所謂的離間,真的只是離間嗎?

    不是的——霜月君是多麼想脫口而出。可她絕望地發現,兩舌的話術滴水不漏,她完全無法從薛彌音的角度進行反駁。她大可以從自己的方向出發,戳穿兩舌對事實的粉飾,撕開那層虛僞的表皮。可是彌音呢?她只知道,自己曾對她的摯友刀劍相向,甚至取她性命。這是不爭的事實,連霜月君自己也無法否認。不論做什麼解釋都是徒勞的,不論怎樣爲自己爭辯都是無意義的,不論覆盤怎樣的事實,發生的事就是發生了。換位思考:若她是彌音,她也會覺得,這一切已經夠說明問題了。

    見她沉默不語,薛彌音繼續咄咄逼人地說道:“你總說她挑撥,現在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而是你。你不是沒有救她嗎?你敢說你沒有傷害她嗎?你沒有殺了她嗎?你說她沒救了,她怎麼就偏偏活過來,現在就在我們面前?你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