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內胭脂鋪 >第311章 姑甥
    清澈水汽似被蒸鍋過的月光,靜靜冒着白霧,從頭到腳騰騰流淌過。

    貓兒浸泡在水中,雙眼半眯半闔,舒服的險些要睡過去。

    外間很快有了催促聲:“後生,你小姑姑還未洗完?我家閨女可等着呢。”

    外間蕭定曄略略不情願的答了個“哦”字,繼而拍了拍門。

    貓兒立刻清醒,忙忙答道:“就出來。”

    她和蕭定曄現下的關係,是一對姑甥。

    兩個人的遭遇是:家中貧寒,外甥護送着輩分大、年齡小的小姑姑去衢州城投奔未婚夫家,半路被人劫了銀錢,兩人於是流落鄉野。

    此時貓兒在屋裏着急穿衣,外面的蕭定曄已經被問上了祖宗八輩:

    “後生家中還有幾口人?幾畝地?幾頭牛?後生可已定了親事?後生瞧着身子康健,可有何暗疾?後生……”

    蕭定曄半輩子未同人嘮過這等嗑,一時被迫問的毫無招架之力。

    房門吱呀被拉開,貓兒趿拉着一雙舊布鞋,忍着腳痛,提着水桶出來。

    蕭定曄如逢大赦,立刻接過她手中水桶,又低頭瞟一眼她的腳板,沉聲道:“我尋人討了藥酒,你莫多走,我回來替你上藥。”

    忙着去清理浴桶。

    旁邊的婦人聽得一愣一愣,咋舌道:“你這外甥不是個省油的燈哇,竟然同你這姑姑說話,都是你呀我的。”

    貓兒打個哈哈,笑道:“我同他年歲相當,自小玩到大,平日便不計較輩分。他同旁人不是這般,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

    那婦人聽過,便又向貓兒打聽:

    “你外甥可定了親?家中貧寒也不打緊,只要沒有暗疾,便不怕。

    我們王家莊正好有一家農戶,家中殷實無兒,只有一個妙齡閨女,正尋人當上門女婿。

    我瞧着你這外甥相貌堂堂,身板紮實,太適合定一門上門親。”

    貓兒便往相貌堂堂的她外甥瞧去。

    這位青年在旁的屋子已沐浴過,此時雖穿一身農人的舊衣,卻穿出了玉樹臨風的效果,十分惹人眼。

    一連十日,她陡的瞧見他似璞玉一般,只一桶水外加一身舊衣,就讓他展現了非凡風姿,目光不由黏糊上去下不來。

    蕭定曄將浴桶中的水用小桶一桶桶提出去,途經她身畔,明顯聽到“咕咚”一聲,不由擡了眼,微不可聞道:“擦擦你的哈喇子……”

    她面上倏地一紅,咽盡口水,同那婦人含糊道:“家中倒是替他意向了幾家閨女,還未最後確定。”

    那婦人聽聞,便遺憾的砸吧砸吧嘴,不甘道:“沒選定便是未定親,他還未見過人,說不定一眼就有了眼緣。”

    此時已快三更,極遠傳來一連串的犬吠。

    婦人陡的想起自家閨女的親事還出了一大堆岔子,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貓兒身上:“快,先去瞅瞅我閨女,如何給她上個妝。”

    貓兒忙問:“可有妝品?”

    婦人爲難道:“我們莊戶人家,就是平日沒有閒錢買妝品,才專門請個上妝婆子回來。婆子帶着那些瓶瓶罐罐跑的不見人影,我去哪裏尋那些玩意?!”

    貓兒唯恐失了蹭喫、蹭喝、蹭熱水、、蹭衣裳的機會,忙忙道:“無礙無礙,我有法子。”

    她回屋穿戴整齊,將溼發綁成個利落髮髻,同蕭定曄道:“我去去便回,今夜還不知你我被安排在哪家歇息,你莫亂跑,等我回來。”

    他立時放下水桶,先一步站去了屋外,挺胸擡頭站在檐下,是要打算和她一同去。

    她只得出了屋,兩人跟着那婦人出了院子,左拐又拐,到了一處僻靜院落。

    婦人家中辦喜事,人來人往不方便,她那待嫁閨女便被安排在鄰人家中歇息。

    蕭定曄不好跟着進去,只得在院門口住足,悄聲同她道:“防人之心不可有。你若進去察覺不對,立刻出聲。”

    她便點點頭,跟着婦人進了院裏。

    房中安靜,待嫁的少女和陪夜的同村好友還在爲着第二日的親事緊張興奮,沒有一丁點兒瞌睡的模樣。

    油燈光線昏暗,待嫁少女含羞坐在炕沿,由着貓兒打量。

    面頰飽滿,皮膚尚算細膩。

    膚色黝黑,膚色不均。

    髮色烏黑,脣色淡粉。

    貓兒心下有了計較,轉頭同婦人道:“我需要糯米、紅花、蜂蠟、銅錘……”

    那婦人聽聞,訕訕一笑:“糯米倒是有,只紅花……現下才春日,莊家地裏野花一堆,卻未留心究竟有多紅。至於蜂蠟,更是沒有。”

    陪着待嫁少女的姑娘忙道:“我知道哪裏有紅花,每日早上放羊,我都能瞧見,明早我便帶阿姐去。”

    貓兒點點頭,將蜂蠟改成牛油。

    婦人便去尋了糯米、牛油。

    至於銅錘,莊戶人家是沒有的,平日要碾碎何物,都在屋外的石碾上進行,家家戶戶門口都有一個。

    貓兒和蕭定曄,當夜被安排在不同的人家歇息。

    然而歇息是不可能歇息的,妝粉還沒着落。

    三更天裏,月華如練。

    原本該在宮廷裏指點江山、或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青年,此時化作一頭驢,正在默默推着石碾,粉碎糯米粉。

    貓兒坐在一旁的石階上,藉着月光爲自己的爛腳上傷藥。

    農戶人家一文錢掰成兩半花,家中常備的自然不是金貴的藥油,而是自制的藥酒。

    傷風、感冒、外傷、內傷……一杯藥酒內服外敷,百病全消。

    貓兒手中沾上藥酒,吆牙閉眼往爛腳板上一抹……酸爽,不是一般的酸爽。

    若再加一點點鹽粒,她就是刑部大牢裏嘴最牢的女囚犯。

    蕭定曄立刻停下手中石碾,上前蹲在她面前,拿起半碗藥酒聞了幾聞:“酒勁不大啊!我記得以前你是很能喝酒的……”

    貓兒吆牙望着他,陡的出手將他推倒在地,立刻上手就要扒拉他鞋子:“你來試試,我倒看你能忍不忍得了痛……”

    他立刻抽腿要逃,她已經餓虎撲食一般壓住他,哈哈一笑,拉脫他的鞋子和羅襪,毫不客氣將手中藥酒往他腳底板上抹去……

    沒動靜。

    蕭定曄哈哈一笑,一個抖都沒打。

    她一蹙眉,什麼情況?她還就不信這個邪。

    她手一伸,又沾了一把藥酒抹上他的爛腳板。

    繼續沒反應。

    再抹。

    再沒反應。

    還抹。

    還沒反應。

    她不禁扭頭看他:“你是活人不?”

    他緩緩起身,坐在她身側,低頭不語。

    神情一瞬間有些孤寂。

    半晌方端過酒碗,擡起她腿搭在他膝上,輕聲道:“今晚只有藥酒,明日我便去村子尋藥膏來。你痛就咬我。”

    話畢,替她輕輕塗抹着藥酒。

    她初始還能忍,繼而便覺着很有些熬不住,一把摟住他頸子,咬着牙埋頭在他懷中。

    他身子一頓,手上動作越加輕柔。

    不知過了多久,她察覺到他已住了手,方擡起身子,長舒了一口氣:“再來一回,我真得死……”

    他看着她的痛苦,要將她留在此處的心思越加堅定。

    待他也爲自己塗抹過藥酒,方起身洗過手,就着夜色一圈又一圈碾着糯米。

    一個份的妝粉用量並不大。

    四更時分,便已研磨了小半碗糯米粉。

    餘下的便是等清晨時分,要去摘紅花。

    兩人不好再各自回住處驚擾主人家,只靠着石碾眯了眯眼,便被一陣嘰裏呱啦的說話聲吵醒。

    一位朝氣蓬勃的少女拍着貓兒肩膀,興高采烈道:“阿姐,莫貪睡,我帶你去摘紅花啊!”

    貓兒忙忙起身,腳踩在地上,已無之前那般痛。

    她就着身畔盆中水洗漱過,要跟着少女前行。少女忽的一改脾性,扭扭捏捏不擡頭:“昨兒明明是個叫花,現下怎地突然就……”

    少女目光含羞往身側瞟,貓兒扭頭瞧見已站起身的蕭定曄,不禁抿嘴一笑。

    明明昨兒她也是個叫花,也和蕭定曄一般沐浴換衣,她便沒有受到被人“驚爲天人”的待遇。

    偏偏蕭定曄並無翩翩美男子的自覺,只肅着臉漱口淨面。動作雖快,響動卻極小,完美的展示了宮廷禮儀的風姿。

    少女癡癡站在一旁,神情有多呆滯,面上紅暈便有多濃烈。

    貓兒立時抓住了機會:“阿妹可會做鞋子?我這外甥,缺一雙好鞋呢!”

    少女驚醒,含羞垂首,忍着羞臊低聲道:“千層底,全村我納的鞋底最牢……”

    貓兒忙忙吹捧道:“阿妹看着就心靈手巧。不知做一雙鞋需多久?我們在此處小住幾日,若同大家感情好,興許會長住呢。”

    少女聞言,立時擡首,滿臉的躍躍欲試:“三日就能得……”

    她往蕭定曄面上再瞧一眼,心中只糾結了半分,立刻擡手往遠處一指:

    “那塊山坡上就有花紅……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得先回家去……”

    再瞟一眼蕭定曄,面上已紅的彷彿煮熟的蝦子,立刻轉身而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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