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內胭脂鋪 >第314章 刮鬍子
    清風拂面,蜂蝶起舞,除了遠處的殺氣,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樣。

    蕭定曄擡頭望着遠處的敵人,悄聲同貓兒道

    “若他們往這處過來,你便跑,我斷後。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停下。這回一定要聽話,不能像在山谷中任性妄爲。”

    貓兒聽聞,只道“我知道,我心中有數。”

    蕭定曄立時焦躁起來“你有什麼數?打打殺殺的事,你不懂。莫再多言,就按我說的做。”

    兩人在此處悄聲爭執,遠處那一隊人卻從村頭出去,一路上了大道,漸漸行遠。

    貓兒舒了一口氣,遲疑道“現下可還能回王家莊?若回去被人認出來,如何是好?村裏人定知道官府在捉拿一男一女。”

    蕭定曄蹙眉思忖半晌,道“你先在此等我,我先回去探探。”

    貓兒一把拉住他“我去探,我本就不是捉拿的重點,又同婦人們相熟,好搭話。”

    蕭定曄死死拉着她不鬆手。

    她便強擠出一絲兒笑意,哄着他道“你自爭權開始,就做好了身死的準備。我不同,我是立志要活着的人,對死亡更敏感。你不是說我機靈?我怎能讓你失望。”

    她從他掌中抽出手,再給他一個笑,大步往王家莊而去。

    他眼睜睜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漸漸遠離,心中雖知村民們最多是捉住她送官,他出手救她簡直易如反掌。然而心中卻五味陳雜。

    他明白,她不是不願和他同甘共苦。

    她一直都在想辦法護着他。

    她爲他厚着臉皮,到處尋人做鞋子,好讓他日後奔波中,腳能少受些痛。

    他都知道。

    他不是傻的,他怎能瞧不出她的用心。

    然而他更清楚,她這是做着同他分別的準備。

    等五六日,各家鞋子做好,她便要留在此處,用數雙布鞋打發他離去,讓他去投奔他的江山大事。

    命運,常常這般同人開玩笑,卻又不改結局。中途給他的那些希望,卻都是虛無。

    待過了半刻,便見貓兒在遠處村頭地畔向他招手,恐防他看不見,還十分歡快的跳的高高。

    他立刻起身大步往前,待到了她身畔,她方笑嘻嘻道“官兵來尋,只說是一對夫妻,未想到你我扮成姑甥,倒逃得一劫。”

    他望着她略帶了得意的面頰,緩緩一笑,又問道“來人未帶畫像?”

    貓兒做出後怕神色,道

    “今早的急雨卻是你我的救星。那畫像淋了雨,暈染的不成樣子,丟在了村頭地上。我方纔去瞧,簡直是兩隻胖猴子,哪裏是你我二人。”

    兩人回了莊子時,過喜事的主人家,女主人一雙眼周青紫一片,遞過來一雙千層底黑麪布鞋,打着哈欠道“試試,我同婆婆忙活了整整一宿。”

    貓兒立刻連聲道謝接在手中,按照婦人的提醒,先往新鞋裏倒了開水,激醒漿過的鞋底,使之柔軟,方拿去給蕭定曄。

    “試試可合腳?”她喜滋滋道。

    他並不配合。

    她立刻撈起袖子,擡起他腿,一把脫下他腳上不合腳的舊鞋,又除去羅襪,卻眉頭一皺,擡頭問他“那些藥膏你未用?都留給了我?”

    他的腳底板上還是糊爛一片。

    她再顧不上逼他穿新鞋,當先去竈上打了熱水端過去,拉着他腳泡進熱水中。

    他雖未喊痛,眉頭卻不由一蹙。

    她不禁“哼”上一聲,低叱道“活該!”

    雖然嘴硬,卻又用巾帕浸了水,沿着他的腳腕一點一點擦拭下去。

    他立刻擋開她手“我……不需你爲我做這些……”

    她極兇的瞪他一眼“你若不發揚禮讓精神,我也不至於爲你洗腳。你知道請姑奶奶洗雙腳,要花多少銀兩嗎?”

    她不等他回話,便伸出一個巴掌“五千兩!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爲他洗過腳,擦拭乾水,尋出餘下的藥膏厚厚塗抹過,方柔聲道“日後你在外,總要將腳保護好。腳好,小命就在。”

    他聽到此處,腦中開始抽痛,只點點頭,重新穿上羅襪、套上新鞋,刻意在她面前走一走,含笑道“極合腳。”

    她便滿足道“等過上幾日,你上路時,該有近二十雙鞋。”

    春日白日漸長,她不忍浪費餘下的時間,立刻走街串巷,拉着他四處找活幹。小鞭子揮動着,讓村裏婦人們將此前應承下的布鞋做起來。

    到了晚間,全村做鞋做的最好的少女“布鞋西施”出面,將貓兒安排在她家。

    蕭定曄和村裏的老郎中略略能說上話,便去郎中的院裏借宿。

    如此忙碌了五六日,蕭定曄使出了全身力氣,學會了一身的農活。

    再不是此前那位不知“搓板”爲何物的廢物皇子。

    現下莫說搓板,什麼是籬,什麼是耙,馬、驢、騾外形上的區別在何處,如何讓犁地的牛走直線……堂堂五皇子成了整個村最靚的農夫!

    時已晌午,遠處炊煙四起,農人們結束了當日勞作,拖着籬、扛着耙、牽着牛走出各家田地,準備用飯歇息。

    蕭定曄同農人們一同走到村頭,瞧見村頭樹下,貓兒腰間繫着圍裙,正如平日一般等他歸。

    身畔的農夫低聲打趣“那姑娘將你當眼珠子一般稀罕,到底是你大姑,還是你心上人?我瞧着倒更像你的小媳婦兒。”

    蕭定曄聞言,面上不由露出笑意,半晌方否認道“是我姑姑。”

    那農人便點點頭,向樹下的貓兒努努下巴,同他道“快去吧,你大姑等的着急。”

    他便快步出了人羣,行到她面前,微微垂首望着她“今日手可好?有沒有被熱油燙傷?”

    她便舉起手,將手背給他瞧“就昨兒一回,再沒有了。我可是靠手喫飯的手藝人,哪裏敢日日讓它受委屈。”

    他見她手背上燙出的泡果然已經消下去,便道“老郎中的藥,果然效用極好。這鄉間村落,未曾想也有杏林高人。”

    兩人慢慢踱步,進了村裏。

    近幾日,兩人喫的是百家飯。

    爲哪家人幹活,便由哪家管飯。

    貓兒會早早去那家幫襯,洗洗衣裳,洗菜揀菜打下手。

    人的適應能力極強。

    過去幾年,她和蕭定曄雖然都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指不定哪日就死於非命,可說起來卻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

    在村落裏短短几日,除了蕭定曄蛻變成半合格的農夫,她也儼然成了一位勉強能過日子的農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