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內胭脂鋪 >第362章 老壇酸菜
    貓兒沒想到,蕭定曄的醋意一起,來勢洶洶,不可熄也。

    這一日餘下的時間,一直到夜間,馬車停靠,兩人點火用飯和歇息,蕭定曄都未展顏。

    事情最後的爭論點,僵在了兩個人要不要立刻“重修舊好”上。

    涼風徐徐,星子彷彿繁密芝麻一般撒在天幕上。

    綁在車廂底部的第一隻兔子已經榮幸的被扒皮放血,烤在火上,發出了陣陣香味。

    蕭定曄拉着臉指着車廂:“胡貓兒,如果你心裏有我,我們現下就進去重修舊好。”

    貓兒望着他不講理的神色,冷冷道:“如果不呢?”

    他一吆牙:“若你不跟我進車廂,就說明你起了二心,再也不是一心一意對我。”

    貓兒怒火滔天。

    他孃的什麼狗屁邏輯。

    她冷笑一聲:

    “蕭定曄,我未嫁你,你未娶我。我中意誰,是全部中意,還是隻中意一半,我需要向你交代?

    我胡貓兒若到了用獻身來證明心意的地步,那是我瞎了眼,看錯了人。”

    蕭定曄腦中抽痛,急喘幾口氣,方忍痛道:“我對你的心意,還不夠?”

    她看他的模樣,心知他舊疾又發,心中又着急又生氣,不由跺腳道:

    “蕭定曄,你總想着要控制我。在宮裏要控制我的人身自由,在宮外要控制我的思想自由。

    你莫想着用你的頭痛來拿捏我,我現下是自由身,你控制不了我!”

    她一腳踢翻火堆上的兔肉架,去勢洶洶上了車廂,咚的一身緊掩車廂門,空着肚子躺去了軟墊上。

    外間一時沒了聲響。

    四周靜的只有夜裏奏鳴的蛐蛐兒叫。

    貓兒心中煩躁,翻來覆去睡不着。

    什麼無禮的要求。

    她憑什麼要給他承諾。

    他有未婚妻,還不止一個。

    從道德倫理上來說,她現下的角色,甚至是個小三。

    她這個小三哪裏來的底氣,要同人說:你放心,我全心全意立志於破壞你家庭一輩子。

    她和他在途中不論結成了什麼關係,那都是短暫的,只適用於這個旅途的。

    等結束這場逃亡,重新面對現實,她和他依然要回歸各自的軌跡。

    難道今後他去宮裏當帝王,還要她在宮外爲他守身如玉?

    她憑什麼!

    貓兒心中的這些想法,實則對蕭定曄有些誤解。

    他不是要掌控她,他是對她缺乏安全感。

    他從來就沒覺得能掌控她。

    唯一最接近過的一回,是她有孕的那次。

    她有孕後,他長期懸在心頭的大石終於落地。

    他知道,有了娃兒,她一定不會離開他。

    然而後來事與願違,兩個人分道揚鑣。

    兩年後的機緣巧合,他和她不但重遇,還綁在一起踏上逃亡路。

    他想着,他和她之間的阻力,也就只剩一個娃兒。

    其餘那些親事之類的,不足爲慮。

    然而半途跳出一個王三。

    英俊,多金,懂得憐香惜玉。

    重要的是,能給貓兒想要的生活。

    自由,無拘無束。

    兩個人之間甚至還有一碼親事,有雙方所屬的玉佩。

    有專屬的稱呼:聖女,聖夫。

    鳳翼族聖女爲尊,聖夫算個入贅的角色,有沒有娃兒甚至都不是問題。

    這樣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讓他夜不能寐。

    他帶着暗衛在外暗殺叛黨時,他心煩意亂,數回險些命喪敵手。

    王三的出現讓他意識道,不到最後成親那一刻,貓兒都不屬於他。

    可能隨時會出現一個漢子,帶着一些具有吸引力的特質,加入到同他搶人的行列中來。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要和貓兒去車廂裏做什麼。

    他需要能令他安心的法子。

    比如她十分鄭重的同他說:“蕭定曄,不管現在還是未來,我都堅定的和你走下去。”

    然而她不會說。

    她連聽都聽不得他提未來,更遑論要她親口說出來。

    他坐在車轅上扌包着腦袋,滿腹的煩惱和肝疼。

    身畔有了動靜。

    車轅下面站着個姑娘,衣着清涼,沐浴着如水的月光,站在他面前。

    姑娘面無表情道:“是不是你同我睡了,才能不折磨你自己,也不折磨我?”

    他怔怔望着她。

    月光下,她雙目如冬日的星子,璀璨是璀璨,那星光卻有些清冷。

    她看着他怔怔的神色,吆脣低聲道:“蕭定曄,我只數三聲,你若放棄……”

    他立刻上前摟住了她。

    幾乎是這兩個月來的第一次,她和他挨的如此近。

    只有兩層布料的距離。

    一層是她的肚蔸。

    一層是他的外袍。

    他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喃喃道:“我……是不是在做夢?”

    她低聲道:“是,是一場噩夢。”

    他搖搖頭:“不,是美夢。”

    他一把橫扌包起她,躍下車轅,急急便上了車廂。

    四周彷彿起了火。

    火焰高漲,彷彿一根絲線,也會妨礙散熱。

    他是個健壯的漢子。

    她是個鮮活的女人。

    他曾經和她多少次的琴瑟和鳴。

    他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他也知道他幾乎要忘記那種滋味。

    他甚至有些青蔥少年的手忙腳亂,一直到他耳畔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你想好,這是不是你真的想要的事……我不可能,回回退讓……”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順着她的眼角瞬間滑落。

    他一滯,足足怔忪了好幾息,全身的烈火無聲的熄滅。

    他頹然鬆開她,無力癱倒在一邊。

    他想要的,不是一餉貪歡。

    不是要她用這種方法,撫慰一回他內心的不安。

    他希望她能和他一起快樂。

    他抓着衣裳下了車廂,匆匆道:“你歇着,我守夜……”一把掩住車廂門,抵在了門板上。

    天上的星子齊齊眨眼,彷彿在說:“傻蛋,你兩個都是傻蛋。”

    五更時分,馬車已重新駛上路。

    貓兒坐在車廂裏,藉着外界的點點亮光,重新數起了銀票。

    只有手握銀子時,內心纔是安穩的,是自己的,是能掌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