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內胭脂鋪 >第398章 熊變熊(一更)
    遠處道路上,貓兒和蕭定曄被雨澆的全身溼透。

    此處已是一片平地,雖有草叢,卻不見高樹,更沒有山檐能用來避雨。

    貓兒開始發燒,全身滾燙,趴在蕭定曄背上,無精打采。

    蕭定曄將外裳解下,遮擋着她,擔憂的揹着她,想要尋一處避雨之處。

    然後四周黑寂,沒有一處光亮處,看不清歸途,更看不清前路。

    他腳步加快,深一腳淺一腳在黑暗中前行。

    不知過了多時,隱約到了四更時分,大雨初住,烏雲散去,夜空中顯露了星子。

    再過上一陣,就連月亮也露了頭。

    這月光雖不甚明亮,卻也足以讓懸崖石廊裏的各門人能略略看到那兩人的情形。

    珍獸門門主緊盯着二人,待他們到了對岸懸崖的一處山洞前,他輕輕道:“好戲開始了!”

    山洞口,蕭定曄將貓兒放去地上,探一探她額頭,緊蹙的眉頭收的更緊。

    他低聲道:“我們先在此歇息,生一捧火暖身子。我……”四處尋食物是不可能了,現下他根本不放心讓她脫離他視野半分。

    她緩緩睜眼,有氣無力點點頭,極輕的說了聲:“餓!”

    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無力的寬慰道:“會有喫食的……”

    如果還能有錦雞……按理來說,這山谷中本該有走獸,可到了此處,再也沒有其他生靈。

    他吹燃火摺子,往洞中而去,要尋一些乾柴出來。

    每走兩步,他便回頭望一望貓兒,見那個單薄的身影靠在石壁上,並未消失,他的心頭便要放一些心。

    待火堆點亮,如先前一般,先將他的衣裳烤乾,換給她,再烘烤她的外裳。

    黑夜中的火堆給兩人帶去一絲安全的錯覺。

    他將她摟在懷中,低聲道:“先眯眼睡一睡,待天亮,一切都會好起來。”

    兩人已連續行了近兩日,早已力竭,匍一停下,全身疲憊涌上來,立刻墜入睡眠。

    蕭定曄牽掛着貓兒,睡的極不安穩。

    迷迷糊糊中,耳邊傳來極低沉的喘氣聲。

    那喘氣彷彿一個八旬老翁連續跑了一整日,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蕭定曄忽的睜眼,一隻手已下意識握住了軟劍。

    火堆的火勢還很旺,空氣中夾雜着些腥臭的氣息。

    這樣的氣息,蕭定曄並不陌生。

    他和貓兒在山中時,但凡聞到這樣的氣息,便知道周遭來了野獸,且是食肉類的野獸。

    他的目光往四處一轉,覷空瞟了眼懷中的貓兒。

    她睡的極沉,面色是不正常的緋紅,眉頭下意識的緊蹙。

    他知道她原本睡着時不會蹙眉。

    在宮裏,她和他在一起時,便是白日憂愁,夜裏也是眉目舒展。她睡在他臂彎時,他能感受到她對他的完全依賴與信任。

    然而一路逃亡到現下,不知不覺中,她養成了蹙眉深睡的習慣。

    彷彿每個夜晚來臨,她都會擔心看不到第二日的太陽。

    現下她雖然蹙着眉,可卻睡的極沉。

    她許久沒有睡的這般沉過。

    夜裏但凡有一點動靜,她都會一咕嚕爬起身,準備和他踏上逃亡的路。

    他不忍心喚她醒來,往火堆裏添放了更多柴火。

    猛獸怕火,將她安置在火前,其實是最安全的。

    他悄無聲息鬆開她,緊握軟劍,貓低身子,緩緩出了山洞。

    時已五更,四周天色發麻,已到了快日出的時間。

    四處景緻盡落眼底。

    一隻碩大黑影在前路緩緩而來,低沉咆哮。

    是熊瞎子!

    是一隻成年的熊瞎子!

    熊瞎子的武力值,他清楚的很。

    宮裏的獸園,他曾親眼看到過一隻黑熊獸性大發,一爪子揮過去,馴獸師的半邊腦袋便被削平。

    他微微一提氣,胸口一陣悶痛,心下暗呼糟糕。

    現下他體力已然不濟,內傷又發作,要同熊瞎子對打,實在是很棘手之事。

    他唯一能利用的,就是熊瞎子的“瞎”。

    他儘量蹲在遠處不動,想尋找最好的偷襲機會。

    然而這熊瞎子竟然不瞎!

    它一轉首看見他,便猛的一聲嚎叫,直直向他竄過去,還未近身,已舉起厚掌一掌拍下。

    掌風唰的吹來,他臉頰微微一痛,心下已大喫一驚。

    這不是普通的熊瞎子!

    這是受過訓練,略略會些招式的熊瞎子!

    他就勢往邊上一躍,要將黑熊引離山洞。誰知熊瞎子只對着他一聲大吼後,竟然再不追逐他,卻轉身往山洞而去。

    他大驚失色,一個起躍上前,所有內裏灌注於手中軟劍,直直對着熊背刺去,一劍便擊中熊背。

    軟劍只刺進幾寸,便再無法進前。

    粗糙熊皮,將黑熊武裝成銅皮鐵骨。

    黑熊喫痛,一聲嘶吼,倏地轉身。

    蕭定曄手臂一麻,軟劍已被黑熊帶着脫手而去。

    龐然畜生立刻向他前撲,他就地幾滾,避開大熊掌風。心下一時毫無辦法,只想着暫且牽制住熊瞎子,好將它帶離山洞。

    然而熊瞎子對他的怒意只持續了幾息,便放過他,又轉身往山洞而去。

    “嗷嗚”幾聲熊叫,貓兒終於從睡夢中驚醒。

    她彷彿每個逃亡的日子一般,自醒過來,一咕嚕爬起身,昏沉沉間轉頭就跑。

    待逃竄幾步,方看清眼前的山洞實則是個死衚衕,未跑兩步,就能看到洞底。

    她額上刷的浮上豆大冷汗,轉頭盯着眼前的熊瞎子,支支吾吾道:“你……別過來,我可是……我是母老虎,不怕你!”

    洞外蕭定曄的吼叫聲急促傳進來:“阿狸,小心,它會招式!”趁機猛躥,一躍上前,一腳踢在還嵌在黑熊背上的軟劍上。

    軟劍又陷進熊背幾寸。

    黑熊一聲痛呼,倏地轉身,向蕭定曄追去。

    貓兒立刻前撲,從火堆裏撿了一根燃燒的柴火,還未來得及向黑熊揮動,那黑熊卻在蕭定曄身前虛晃一招,下一息便重回貓兒面前,熊掌一舉,朝着她拍了過去。

    她就地連滾幾滾,掌心倏地刺痛,鮮血已流了滿手都是。

    血腥之氣立刻充斥整個山洞。

    蕭定曄面色驟白,再也顧不上許多,拔腿便往山洞跑。

    然而他還未挨着山洞半分,便見大熊彷彿見了鬼一般,逃也似的竄出山洞,足足跑開十幾丈,方停在遠處徘徊,再不敢近前。

    蕭定曄匆匆從衣裳上撕下一片布包了貓兒手掌,從火堆裏抓起一根正在燃燒的柴火護身,背起貓兒便跑。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

    兩炷香的時間過去。

    那黑熊原本有數次機會能追上前,卻不知爲何,不敢上前,只敢遠遠墜在兩人身後。

    遠處懸崖石廊上,衆門主與兩人同步前行,注意力牢牢放在這蹊蹺的一幕中。

    庫狄郎中終於忍不住,出聲相問:“這黑熊,怎地突然就不濟了?剛出場時不是極威風?”

    他問的話,也是在場衆門主想問的話。

    珍獸門善馴天下飛禽走獸,威風凜凜,此前還未被墜過威名。

    黑熊出場威風,可半途變慫,卻是個什麼策略?

    珍獸門門主一張老臉漲的通紅。

    自己門下出師不利,他比旁人更想知道爲何。

    那山洞狹窄,黑熊往裏面一鑽,衆人看不清在洞裏究竟發生了何事。

    絕不是那軟劍驅離了黑熊。

    自家馴養的黑熊,他這個門主最清楚。雖說不至於銅皮鐵骨,但皮粗肉厚,縱然削鐵如泥的寶劍想一招得手,也根本不可能。

    問題也不是出在山洞裏。

    否則那兩人匍一立刻山洞,黑熊就應該追上去。

    可那個慫貨現在不敢猛追,只敢灰溜溜跟在十幾丈之外。

    他一吆牙,下令道:“放白虎。”

    白虎比黑熊更靈活,更大膽。

    白虎一定會挽回頹勢。

    前方路上,蕭定曄見那黑熊再不敢輕易追上來,找了一處歇腳處,放下貓兒,這才能覷空解開她手上染血的布,細細查看她的傷處。

    手掌被鮮血染紅,看着嚇人,實則只掌心下角破了一塊皮。

    然而人手本就敏感,便是這一小塊,也是極痛的。

    他在她手臂幾點,助她止了血,方將她摟在臂彎裏,一句話都說不出。

    這一路,他實在是讓她受了太多太多的苦。

    她歪着腦袋,看他情緒十分低落,便更緊的偎依着他,刻意尋了話題轉移注意力:“你說,那熊怎麼那般熊?突然就孬了!”

    他順着她的話頭去想那黑熊前後的表現,再聯想到在山中逃竄遇虎、遇狼的各種情景,腦中倏地有什麼一閃而過。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手上傷口,又轉去她腳上。

    他雙眸一眯,又驚又疑道:“你……你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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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四更,合起來一萬一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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