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內胭脂鋪 >第422章 空城不是計(二更)
    在和蕭定曄的關係上,並不是貓兒耍矯情。

    她和他揹負的壓力完全不一樣,要承擔的後果也完全不同。

    他是喜歡她,是全天下最喜歡她的人。

    可他用他的喜歡,來綁架她。

    他對她訴的每一句衷腸,都像在說:“我這般中意你,對你巴心巴肝,難道你還不願意爲我赴死?你將你的生死放在最重要之處,卻不顧我的心意,你就是自私。”

    他是天之驕子,總帶着些“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自信。

    縱然此後經歷了許多事,他的心性更加成熟,可他對事情的掌控欲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一些。

    他覺着他成熟了,只會離成功更近。

    在他成熟的時候,她也成熟了。

    她越成熟,便越現實,越能清晰的看到她和他之間的不能強求。

    “我命由我不由天”這件事,在他那裏是自信,到了她這裏,就是奢求。

    她心下有些慍怒,慍怒又產生了委屈。

    她吆牙道:“蕭定曄,你喜歡我什麼?臉嗎?”

    她倏地拔下簪子,毫不遲疑往面上劃去。

    他心下大驚,忙忙一擋,那簪子劃在他手腕上,力透皮肉,鮮血立刻淌了一地。

    他顧不上腕上傷處,只急急道:“你莫衝動,我不是中意你的長相……”

    一息間又忙忙補上:“也不是中意你的身段。”

    再一想:“也不是因爲你的機靈……”

    最後道:“更不是因爲你的性子。”

    他在手臂上點了幾點,止了血流速度,道:“我中意你什麼,其實還沒想明白,你莫想着要從你身上毀了去。若失手毀錯了,卻是吃了大虧。”

    他看出她的決絕,再不敢同她糾纏,拉開門大步行了出去。

    冬日時間好打發,外間白雪飄零,她暫且是個見不得光的身份,只需躲在房中睡大覺。

    偶爾烏蘭寨主會親自前來,向她彙報與三位上峯的相談進展。

    到了夜裏,終於有好消息傳來,幾位門主抵住了三位來客的咄咄相逼,並未就範。

    那三人無法,只得退讓,決定於第二日用過午飯之後離去。

    第二日午時,貓兒裝扮成丫頭的模樣,伴在烏蘭寨主身畔,隨同衆門主送着三人出了山寨門。

    大雪已住,天色晴朗,日頭沒心沒肺的掛在碧空如洗的天上,傻乎乎的投射着最炙熱的光芒。

    三位來客各自牽着馬,轉頭望着衆門主,淡淡笑道:“幾位門主不若再想一想?如若現下反悔,還來得及。”

    詭道門門主扌包拳笑道:“泰王擡愛,我等卻無福消受。寨子裏餘下的皆是老弱婦孺,每日數着日子喫喝等死,再沒什麼大志向。倒是麻煩三位白跑一趟。”

    那三人聞言,便不絮叨,跨上馬背後,方話中有話道:“人雖各有志,然而路該如何走,往往是走錯了才知道。我等言盡於此,衆位門主保重。”

    馬鞭一甩,決然離去。

    衆門主紛紛喘口氣,道:“終於送走了三尊瘟神。”

    又喜滋滋道:“沒想到王公子竟然是尊財神。”

    詭道門門主往裝扮成丫頭的貓兒面上瞧去,見她低垂着腦袋不言不語,便試探問道:“聖女,非得王公子今日就離開?若他多留兩日,說不得還能再談成幾筆買賣。”

    百媚門門主一胳膊肘搗在他心口:

    “你儘想着買賣,怎地不想一想聖女?她原本同王公子情比金堅,現下既然想趕他走,自然是有讓他離開的充足理由。

    你若捨不得,你便跟着王公子一起去,你那門派,我們幾人會幫你掌管。”

    詭道門門主訕訕一笑:“隔行如隔山,我那門裏都是粗人,讓你這嬌滴滴的女子來管,卻有些累着你。”

    待衆人行到小樓下,貓兒方同衆人道:“讓他儘早離去,他回去也好早早將採買之事報上朝廷。如若你等再挽留,採買之事遲遲不落實,你們何時才能喫飽肚子?”

    詭道門門主聽聞,忙忙道:“聖女之言有理,讓王公子早早離開,果然對我等最有利。”

    未時之後,小樓下傳來一陣陣人語聲。

    珍獸門門主洪亮的聲音在樓下盪開:“爲王公子備好的乾糧拿來我瞧瞧,窮家富路,可不能讓王公子在路上餓着。”

    詭道門門主的聲音跟着響起:“怎地是這副馬鞍?老子差人專程取來的馬鞍怎地不用?那裏面可設好了護體機關……”

    貓兒躲在房裏,腦中忽的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位青年伏案寫下幾個字,詢問着她的意見:

    “你瞧瞧這兩個名兒可喜歡?

    如若你腹中的是小子,就叫他阿巳。巳便是巳蛇,蛇便是小龍,今後好好培養他。

    如若是個丫頭,就叫她慕黎。是指她父親愛慕她阿孃的意思……”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呢?

    彷彿發生在上一世。

    全天下只有她最清楚,上一世的事,無論記得再清楚,都是回不去的。

    淡淡的鐵鏽味從外飄來,一位揹着行囊的青年站在窗外,定定望着她。

    她的情緒掩飾的極好,面上微微有些笑意,望着他的樣子同望着其他門主,沒有什麼區別。

    他低聲道:“我還想再問你幾句話。”

    她不想過多糾纏,乾脆道:“問。”

    他深深望進她的眼眸,啞聲道:“你是不是還有個名字,叫‘阿狸’?”

    她壓下心底波瀾,微笑點頭:“對。”

    他續道:“我同你之間,是不是真的有個娃兒,叫狗兒?”

    她心下真切的一痛,卻又搖搖頭,淡淡道:“我那都是騙你的。人和人怎會生一隻猴子?”

    兩個人隔窗相對,靜默半晌。

    貓兒問道:“可還有何事要問?”

    他的目光從她的面上移開,轉去她手上。

    她的手腕有一道極淺極淺的疤痕,他昨兒半夜夢到她彷彿身陷一處山中,躺在一個玉棺裏。山頂碎石滾落,他在夢裏拼命尋到她時,她的手腕正汩汩流着鮮血。

    在夢裏,她奄奄一息同他道:“貓兒不見了……”

    他驚醒後,一直在想,貓兒不見了,究竟是什麼意思。

    待他衝到門邊想要尋她相問,卻又覺着自己傻。

    他的夢,他去問旁人。

    此時他站在她對面,心中難受的緊。

    他過去幾日雖然偶爾能想到一些零星碎片,在那些碎片中,他能看到他的祖母、母后、父皇,甚至還有他的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