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下去了半山腰,各自轉去馬車和馬上,不疾不徐往城裏而去。
江寧知府殷人離坐在馬上,同身畔騎行的蕭定曄道:“王公子這匹馬,品相極好,世間罕見。怕是當今聖上身邊,也不過一兩匹。不知公子從何處得來?”
蕭定曄緩緩道:“只是友人相贈。”
殷人離點了點頭:“可見你這友人同你是真情誼,竟然捨得送出如此厚禮。”
蕭定曄脣角不由一勾,道:“確然是情誼深厚。”這可是貓兒的孃家人贈給他這位聖夫之禮,情誼能不厚重嗎?
殷人離收回目光,馭馬越過前方淺坑,方續道:“王公子夫婦二人是在京城做買賣?”
蕭定曄模棱兩可道:“時在京城,時在衢州,偶爾也去旁的州府瞧瞧。”
“哦……”殷人離瞟他一眼:“王公子此番是從何而來?”
蕭定曄目光倏地打過去,見殷人離面上並無什麼特別神情,便緩緩道:“三月份從衢州出發,一路各處查查鋪子,前幾日到了江寧……現下回衢州和上京之路皆在嚴查,大人可知是因何故?”
殷人離淡淡道:“官府嚴查,通常便是捉拿要犯。就本官所知,上衢州和上京之路查的雖嚴,可尋常百姓只要不作奸犯科,並不會真被牽連。”
蕭定曄笑道:“雖說不怕被官府誤捉,可總歸太過耽擱時辰。做買賣之人,各個都是急性子。”
殷人離細細看着他的神色,似笑非笑點點頭。
車廂裏,殷夫人同對面的貓兒道:“畫眉樓的妝品五年前憑空出世,與旁處全然不同。不知那位李東家是如何突然想出了這些獨特之物?”
貓兒抿嘴一笑,道:“李東家她……常常有些奇思妙想……”
殷夫人點點頭,道:“殷大人每年上京述職時,我偶爾也跟着他同行。兵部尚書李大人家的嫡女,我倒也見過幾面,有些印象。我隱約記得,她頗有些跳脫頑皮……”
她目光灼灼望向貓兒,續道:“李姑娘何時突然如此細膩,又學會了一手做胭脂的手藝?”
貓兒心中立刻警醒:
“……民女與李東家結識不過三兩年,也是恰逢她缺銀子,民女因緣際會投了兩萬兩進去,佔了些股份。
至於她過往是何脾性,又從何處學來的胭脂手藝……民女與李東家身份有別,卻不敢去四處打探。”
殷夫人便緩緩點一點頭,再不多言。
衆人一路前行,等進了城裏,天已日暮。
晚霞在天邊拖着裙襬短暫的逶迤了幾息,便倏地溜了下去,將碩大舞臺留給了星子與皓月。
幾人先將李老夫人同青竹送到李家門前,殷夫人扒拉着車窗向路畔的青竹眨眨眼:“你好好陪阿孃,旁的事情莫操心,都有我。”
青竹點點頭,笑道:“你操心等於姐夫操心,但凡姐夫操心,諸事總沒錯。”
李老夫人佯裝厭棄道:“快莫來叨擾,我一個人清靜。”
又向青竹道:“明兒你也走,來了江寧半年多,你不要家了?我二女婿不着急啊?”當先往角門而去。
殷夫人搖搖頭,同青竹道:“你去守着阿孃,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情我都記得,你姐夫也知道。”
青竹眸光閃爍,點點頭,追着自家阿孃而去。
車馬馬鞭一甩,馬車繼續前行,穿過一路的繁華,終於到了府衙門前。
兩位夫君站在馬車邊上,各自扶着自己夫人下馬。
殷氏夫婦作爲主人家在前帶路,貓兒和蕭定曄跟在兩人身後。
貓兒有些惴惴,低聲道:“你可覺着事情太過順利?你我這般容易就進了府衙內宅……”
蕭定曄忙向她使個眼色,示意她莫說話,壓低聲道:“從現在開始,這附近每五步必藏着暗衛,暗中監視着你我。你行止小心,一切看我眼色行事,一旦不對,我斷後你先走。”
她點點頭,一隻手牽着他,一隻手卻已悄無聲息的拔下髻上金簪,藉着寬袖的掩蓋,緊握在手中。
側門,垂花門,一處處的角門被諸人留在了身後。
訓練有素的下人恭敬守在各道門前,姿勢規整的挑不出任何錯來。
殷夫人挽着自家夫君的手臂再邁進一道門,轉頭向着貓兒和蕭定曄一笑,招招手:“快進來,天都黑了,談完買賣只怕要到半夜。”
貓兒掌心已濡溼,心中不由的煩躁忐忑。
蕭定曄安撫的捏捏她掌心。
她長吁一口氣,跟在他身畔,雙雙擡腳邁進門檻。
眼前人影忽的晃動,只一瞬間,數位暗衛從天而降。
蕭定曄當即按壓袖帶暗器,袖中鋼針似閃電般飛出,立時擊倒一片暗衛。
他大力將貓兒往門外一推,厲聲喊道:“快走!”
新補的暗衛已將蕭定曄團團圍住。
貓兒壓低身子轉身便逃。
身後立時有腳步聲追來。
她心知此番要逃開怕是極難,心下瞬間做好了兩敗俱傷的打算。
只等身後的腳步聲靠近時,她倏地踉蹌跌倒,手中金簪毫不猶豫的往後刺去。
一聲悶哼聲響起的同時,她的雙臂鑽心疼痛,嘎巴兩響,兩隻膀子已軟塌塌垂在身側……
四周漆黑,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黴氣。
貓兒被麻繩五花大綁栓在牆角。
脫臼的雙臂一開始還極痛,現下已發麻,覺不出那兩根是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