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內胭脂鋪 >第458章 女孩(三更)
      頭一日的風和日麗,到了第二日就成了烏雲遍佈。

      冷風吹的門簾烈烈,只怕過不了多久,老天不是要下雨,便是要下雪。

      殷夫人披着狐皮大氅,手中握着手爐,在管事的陪同下往前院而去。

      她將將出了一道門,前方便撲來一個一身火紅的八九歲小女孩。

      殷夫人眉頭一蹙,道:“你怎會在此?竟一大早就回來?”

      小女孩許是整日在外玩耍,杏腮瓊鼻的面龐曬的黝黑,向着她嘆口氣:“阿婆昨兒夜裏又一夜沒睡,翻來覆去的嘆氣,嘆的我也睡不好。”

      殷夫人便拉了臉,叱道:“難道你就是回來補眠的?你能忍心不顧着你阿婆?”

      小姑娘訕訕一笑,決定拉出個墊背的。

      她轉首往身後揚聲喚道:“小曼,快出來!”

      她的話將將落地,便從一道窄巷裏慢吞吞走出來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郎。

      少年面貌與殷大人十分相似,可面上神情卻沒有殷大人的苦大仇深。

      此時他緩緩踱步前來,站在殷夫人身畔,先低聲斥向自家阿妹:“莫喚我小曼”,復又笑嘻嘻同他阿孃道:“阿孃擔心你的阿孃,我們擔心我們的阿孃,其情令人動容,何錯之有?”

      殷夫人忍不住勾了脣,問道:“又是從你小姨口中聽到了什麼?你們兩個猴兒莫惹事,這回遇上的都是緊要事,膽敢出什麼幺蛾子,我便讓……”

      她目光灼灼望向殷小曼:“我便拘着你繼承買賣!”

      取了個女娃名字的少年郎立刻跳開兩丈遠,着急道:“阿孃怎地又拿此事要挾孩兒?你那些娘們兒家家的衣裳,我能做出個什麼好來?人家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自然是要去沙場上創一番事業。”

      殷夫人沒有時間同他周旋,又望着自家小女:

      “微曼也一樣,若敢跟着你阿哥搗亂……我聽聞你近兩日同秦大人家的二子極好,你若出幺蛾子,爲娘便逼你阿爹將秦大人升官,將姓秦的一家直接送去京裏。”

      微曼卻不受她的威脅,順着牆邊的一棵小樹嗖嗖爬上了樹梢,又藉着樹梢爬上了近處牆頭。

      她往牆頭上一坐,從衣襟裏掏出半包瓜子,一邊咔嚓,一邊漫不經心同她阿孃道:“隨便,秦家的小哥哥,這兩日我已厭煩了。他事事都要哭兩聲,簡直是個哭包!”

      殷夫人見從自己肚子出來的一個一個沒有一盞是省油的燈,一捂心口,非常理解當年她阿孃管教她時的心情。

      此時一陣風吹過,彷彿在催促她莫磨蹭。

      她留下一句“快快回去陪阿婆”,急匆匆往前而去。

      一直到她行遠了,坐在牆頭上咔嚓瓜子的殷微曼舉高臨下望着她阿哥,攛掇道:“小曼,你想不想得一匹寶馬?”

      殷小曼立刻向她呲牙咧嘴:“莫喚我小曼!”

      話畢又問道:“何處有寶馬?”

      微曼停下手中瓜子,做出一番神祕樣:“我若說了,你可能幫我討一回債?秦家姐姐打着我的名頭去鋪子裏拿了一件胸衣,都拖了三日未付錢。我小她大,打不過她,你陪我去將銀子討回來!”

      殷小曼想了想,道:“你先說寶馬在何處。”

      微曼居高望遠,往馬棚方向努努下巴:“車伕阿伯說,昨兒來了一匹寶馬,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性子烈的很……”

      她話還沒說完,殷小曼已疾步往馬棚方向跑去。

      小姑娘連喊兩聲“小曼等我……”從牆頭上跳向對面的小樹,順着樹身子出溜下去,急急追着自家兄長而去。

      殷家的一處客房,這兩日與平素不同。

      門外多了四五個守衛不說,門口還站着兩個丫頭。

      從丫頭結實的體態來看,顯見兩人都是練家子。

      客房裏,一位手上纏着巾子的女管事站在殷夫人身畔,目光卻緊緊盯着對面的一位美豔姑娘。

      這位姑娘看着文文靜靜,可忽的出手時也極狠厲,動輒吆傷一兩個人不是難事。

      女管事自己被吆傷也便罷了,若是沒盯好人,令自家女主子被吆……她這活兒也不用再做了。

      此時殷夫人端起手邊的茶杯,飲下一口茶,轉頭四顧這房中裝扮,笑意吟吟同貓兒道:“小王夫人可還住的慣?”

      貓兒也笑意吟吟道:“住的極好,眼睛一閉,一睜,天已大亮。許久未睡的這般香甜。”

      殷夫人一怔。

      她原想着此女子定然要楚楚可憐的流下幾滴淚,說自己擔心夫君,所以睡不好也喫不好,如此她便能趁機勸慰這姑娘早早鬆口,如此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可這女子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她心下一笑,覺出了些久違的與人相鬥的趣味:“睡的好便好,你夫妻二人,雖說一個在監牢裏受冷捱餓,可只要有一人能睡安生,也極好。”

      貓兒便微微一笑:“我家夫君疼惜我,又睡好喫好不挨凍的機會,他定然是要讓給我的。他若得知我現下過的好,心中也會極安慰。”

      殷夫人立刻覺出了貓兒的難纏。

      想她年輕時也是極難纏之人,與人鬥樂此不疲,現下安逸日子過慣了,再遇見對手,竟頗有些棘手之感。

      她又飲下一口茶,續道:

      “話雖如此,可你現下處境還不算艱難,你可知你那夫君已遭受了一輪逼供?真真可憐,雖說我並未進監牢,可監牢裏的血腥味,便是僅僅從門邊經過,都極濃重。”

      貓兒的心突地一跳,理智又將她從焦急中拉了回來。

      她也端起茶,吹去水面浮沫,隨意吸溜一口,笑道:“夫人怕是聽岔了,將旁的受刑囚犯當成了我家夫君。他是來幫着殷大人,怎麼會被迫供?”

      殷夫人終於從貓兒的話中聽出了一絲希望,便順着她的話音問道:“既然是幫着殷大人,怎地不走常路?又是擄我阿妹,又是結交王夫人……你等彎彎繞繞,我卻是沒看出個‘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