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內胭脂鋪 >第467章 子債父還(二更)
      府衙後宅,殷人離書房。

      蕭定曄緊緊盯着眼前的貓兒,上上下下已將她打量了三回。

      貓兒在寬袖下牽着他的手。

      指尖溫涼,掌心卻乾燥溫暖,是她許久未曾感受到的熨帖。

      她知他無礙。

      她輕撓他手心,極細微的示意她也無礙。

      可神情卻不同,她面目上已堆了明顯的委屈。

      她對着她的死鬼說:“肩膀疼,每天都痠痛。”

      蕭定曄面色一變,立刻轉頭望向殷人離:“皇妃手臂脫臼後,大人不曾尋過郎中爲她醫治?”

      殷人離額上迅速浮上一層冷汗。

      他還真沒想到。

      練武的老爺們一招不慎胳膊脫臼是常有之事,自己接上之後繼續練武,何時將此小事放在心裏過。

      只有他自己的媳婦兒,倘若遇上這事兒,他定然要用藥油好好替媳婦兒抹幾回,謹防留下病根。

      旁人的媳婦兒,他還真的沒想到。

      況且,這位“疑似皇妃”又兇悍又狡猾,嘴裏沒有一句實話。他打心眼裏沒將她當做嬌滴滴的女子看待過,哪裏想到她脫臼後還會肩膀痛。

      他正自窘迫間,好在他兒子始終是他兒子,終於站出來爲他這位老父親說了句良心話:

      “師父,近幾日家中發生了好多事。先是徒兒斷了手,接着又……鬧了內賊,接着小妹被罰,接着祖母暈厥……”

      殷人離首次向他娃兒投去感激的一眼,連忙應承:“對對,就是這般,就是這般……”

      蕭定曄似笑非笑看向殷小曼,這位新晉的皇子徒弟訕訕一笑,鼓起勇氣道:“師父,拜師的事兒……”

      蕭定曄並不接話,收回目光,望向殷人離:“聽聞大人疼惜家眷,數次晉升固辭不受,果然名不虛傳。”

      殷人離乾笑道:“胸無大志說的便是下官……”

      蕭定曄低聲同貓兒道:“愛妃可還能站穩?若覺着喫力,我等先去歇息。”

      貓兒忙忙嬌滴滴道:“連痛了幾日,又擔心殿下夜不能寐,已是油盡燈枯,站不穩了呢。”腿腳一軟,整個人便掛在了蕭定曄頸子上。

      蕭定曄順勢攬住她纖腰,冷着臉同殷人離道:“旁的事改日再說,本皇子也是個胸無大志的,心中也只想着自己的家眷。”帶着貓兒便要邁出書房。

      殷人離傻眼。

      不能讓這二人走啊。

      他老岳母還昏慘慘躺在牀上思夫啊!

      他愛妻還眼含熱淚的哭着喊着要阿爹啊!

      他可是在他愛妻面前誇下了海口,今夜要拿到岳丈的消息啊!

      他心中着急,轉頭便向他娃兒擠眼睛。

      殷小曼單手一攤,做出個怔忪的表情,完全不知他老爹的心思。

      殷人離一吆牙,大步跨上前,扌包拳道:“殿下留步,岳丈之事對下官極其重要,多拖一日,岳丈的性命便危及一日。還請殿下垂憐。”

      蕭定曄腳步一頓,側首望向貓兒,雙目炯炯道:“愛妃覺着呢?”

      貓兒假惺惺長嘆口氣,忍笑道:“女婿將岳丈的事情當做自家事,聽起來的確令人感動。可臣妾的肩傷……那疼起來也是針扎一般,難以忍耐呢!”

      蕭定曄便做爲難狀:“一個是臣子的岳丈,一個是本王的心肝肉。孰輕孰重,還真的難以抉擇……”

      殷人離聞言,想起自家愛妻那雙哭腫了的汪汪淚眼,一吆牙道:“殿下助下官營救岳丈,下官助殿下逃脫逆境!”

      背對着殷人離的一對狗男女心下兩笑。

      貓兒又嬌滴滴道:“殿下,你我除了這幾日被人拘禁失了自由,平日可還有什麼逆境?殷大人的話,臣妾怎麼有些聽不懂?”

      蕭定曄配合道:“本王此前在宮裏,與三哥等人勾心鬥角實在厭煩,現下父皇倒是懂我之心,竟然發出本王已身死的詔書,相助本王金蟬脫殼。現下游山玩水,我覺着日子過的極逍遙呢。”

      貓兒忙忙點頭:“想喫什麼喫什麼,想喝什麼喝什麼,想看哪齣戲,神駒一騎就走,多自由多快活啊!”

      殷人離徹底服了這一對夫婦。

      他也終於明白,此二人在各州府執行緝令的情況下,爲何還能活到現在。

      狡猾,太狡猾,死的能說成活的,活的能說成飛上天的,飛上天的能說成當了神仙的。

      他家夫人年輕時也極狡猾,可是他家夫人懂得見好就收,哪裏似這二人一般不依不撓。

      他一吆牙,又在此前承諾上加了一條:“人力、財力,下官全力相助。”

      蕭定曄聽到此時,心知這位殷大人算是突破了內心糾葛,一條腿已經要跨向他這邊。

      他心下一笑,再向貓兒使個眼色。

      貓兒忙忙做出好奇之色,同他道:

      “殿下,方纔這位殷大人莫名其妙說了些什麼支不支持的話。原本我二人也沒什麼要人支持之處,可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有人主動交好總比沒有的強。

      臣妾只是擔心,如若你我二人信了他的話,有一天他忽然又反悔不承認,那該如何?”

      蕭定曄重重點了點頭:“唔……是個隱患。”

      他倏地轉首望向側後方的殷小曼,狀似拉家常:“你此前如何稱呼的本王?”

      殷小曼忙道:“師父,是師父。”

      在這句之後,他又加了一句:“徒兒是師父此生唯一的徒弟。”

      殷人離覺得心肝疼。

      這疼痛不是眼前的一對狡猾男女施於他身。

      是他自己,以及他精心呵護了十四年的寶貝兒子,齊齊給了他會心一擊。

      他家兒子同五皇子當了師徒,這關係比他和戴家是親戚,親近的不是一星半點。

      好在拜師禮還未正式辦過,還有挽救的機會。

      他正想着要挽救兒子一把,五皇子已攬着他的愛妃雙雙轉身,對着他齊齊一笑。

      蕭定曄誇讚道:“殷大人教子有方,天資聰慧,本王這徒弟收的極其滿意。”

      被堂堂五皇子誇讚,殷小曼心裏樂開了花,撲通一聲跪倒,十分起勁兒的喊道:“師父、師孃在上,再受徒兒一拜。”

      咚咚咚幾個響頭,仿似磕在了他老爹的心上,徹底將殷家和五皇子焊死到一起。

      蕭定曄通體舒泰。

      這個徒兒收的真是神來之筆,收的好,收的妙,收的呱呱叫!

      殷人離滿心蒼涼。

      想當年他人在京城時闖蕩於生死之間,多麼的殺伐決斷,所過處人皆不寒而慄。

      如今卻因他親生的不肖子,被逼到了如此窩囊的境地。

      他覺着今晚就是一個局。

      是由皇子、皇妃和他親兒子專程爲他做的局,要將他從中立的立場上推歪,被迫投向五皇子的陣營。

      且這個局做好後,他兒子以身作表率,痛快的先往局裏一鑽。

      他兒子都鑽了,他這個老父親能在一旁冷眼旁觀而不跟着鑽?

      寂靜中有什麼聲音,極低的一聲,轉瞬即逝。

      旁人聽不到,殷人離卻知,那是他無力的嘆息。

      罷了,罷了,權當他上一輩子虧欠了小曼,此生是來還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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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更等下午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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