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溫故剛剛沉浸在悲傷之中，隔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布老爺子說的是什麼意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轉過頭望向了沈知夏，蹙眉問道，“夏夏，太爺爺剛剛說什麼？你在裝失憶？”
沈知夏回答他的話，只是看着布老爺子，默默流着淚。
布老爺子握住她冰涼的手，“夏夏，太爺爺活到這個年紀，能看清楚太多事情了，所以在你還沒出院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根本沒有忘記溫故。
只是太爺爺當時好奇啊，我們從不撒謊也不擅長撒謊的夏夏爲什麼要這麼做呢？我不想拆穿你，我想尊重你的選擇。
後來太爺爺想方設法去暗中打探情況，不得不說，玫瑰園被你們管理得很好，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瞞得滴水不漏，但太爺爺不傻，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你的心思了……”
沈知夏不知道該說什麼，低下頭，難過的道，“太爺爺，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騙您的……”
“你不需要說對不起，太爺爺怎麼可能怪你呢？要怪還得怪我呢，你一定是怕我接受不了你們分手的事情，纔不敢幹脆利落地分開，才需要這樣藏着掖着裝着。”
“不是這樣的太爺爺，您不要這樣說……”
“夏夏，當初你跟溫故在一起，太爺爺是舉雙手贊成的，這些年我怕給你們施加壓力，所以嘴上沒說，但是心裏一直希望你們能早點結婚的。”
“我知道的，”沈知夏哭着道，“我知道太爺爺最大的心願，就是看着溫故結婚……”
布老爺子笑笑，“是啊，只是可惜，我不可能看到了……”
沈知夏的情緒更加崩潰，痛哭出聲道，“太爺爺，您不要這樣說，只要您能好起來，我願意嫁給溫故，我和溫故明天就去領證結婚好不好？太爺爺，您再等等我們，再陪陪我們……”
布老爺子慈愛地看着她，“夏夏真善良啊，到這種時候，還願意付出自己的婚姻哄太爺爺高興，可是你以爲太爺爺就不疼你嗎？你以爲太爺爺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是要讓你們結婚的？夏夏，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在我心裏，你跟月牙小野她們的地位是一樣的，我怎麼可能對你提出這樣的要求呢？
所以今天，我就是要當面戳破你失憶的謊言，讓你坦白勇敢地面對自己的心，太爺爺對你沒有要求，你可以跟溫故分手，孩子，記住，任何時候，都不要失去自我，你是獨一無二的沈知夏，不應該是厲溫故的附屬品，知道了嗎？”
沈知夏怔愣了幾秒鐘，眼淚流得更兇，“太爺爺，過去是我不爭氣，我活成了溫故的附屬品，讓您失望了……”
“傻孩子，你從未讓我失望，你一直都很好很好，是溫故沒有福氣得到你啊……”布老爺子望向了厲溫故，“溫故，太爺爺對你的兄弟姐妹們，都提了一個要求，算是最後的遺囑，對你也是一樣。”
厲溫故一直在震驚地聽着他們兩個的對話，這會兒艱難地回過神來，喉結一滾，嗓音乾啞得不像話，“太爺爺，您說吧，我聽着。”
布老爺子一字一句地開口道，“太爺爺要你在任何時候，都不要勉強夏夏，如果她真的不愛你了，放她自由，不要用任何因素綁架她，聽明白了嗎？”
厲溫故徹底怔住，良久，才艱難地點了一下頭，“太爺爺，我聽明白了，我答應您。”
“好，這我就放心了，以後想爲你們操心都做不到了，孩子，太爺爺希望你們這輩子都能過得幸福，少些遺憾。”
“太爺爺……”沈知夏泣不成聲，“謝謝您……”
在她準備跟厲溫故分手的那一刻起，唯一擔心的，就是布老爺子會接受不了這件事。
這份擔心就像一個沉重的枷鎖，牢牢地束縛着她。
其實剛剛她說的是真的，只要他老人家能高興，她真的願意立刻嫁給厲溫故，讓這個即將離開人世的老人少些遺憾。
但是沒想到，布老爺子最後做的事情，居然是幫她解開了身上的枷鎖，讓她可以自由飛翔……
……
布老爺子見完厲溫故和沈知夏之後，再次陷入了昏睡。
客廳裏，厲星辰見厲溫故臉色不對勁，悄悄挪到沈知夏身旁，輕聲問道，“怎麼了？太爺爺跟你們說什麼了？溫故的臉怎麼這麼難看啊？”
沈知夏沉浸在悲傷中，腦子也很混亂，輕輕搖了搖頭，道，“月牙姐姐，暫時先別說這些了吧，我現在只想好好守着太爺爺。”
“好。”厲星辰沒有追問，“我老媽說了，一會兒大家各自回房睡覺，夜裏留兩個人守着。”
沈知夏立刻道，“我想守，我不困的。”
“可是大家都想守。”厲星辰道，“都先守着吧，晚點再說。”
“嗯。”
到了凌晨一點多鐘，布老爺子還是睡得很沉，沒有醒來的跡象，布桐讓大家喝了安神茶，各自回房休息，她和厲景琛先守着。
沈知夏猶豫了一番，還是去了厲溫故的房間，進去的時候，厲溫故正從浴室裏出來。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愣住，彼此之間的眼神也有了明顯的變化。
沒等沈知夏去探究厲溫故的這個眼神，他便直接轉身，去衣帽間抱了一牀被子，去沙發上躺下，疲憊的嗓音緩緩開口道，“抓緊時間休息吧，我睡三個小時就起牀換我爸媽。”
“好，我跟你一起去。”沈知夏應了聲，拿出手機調好鬧鐘，去浴室簡單洗漱了一下，便來到牀上躺下。
極致的疲憊和悲傷之下，兩個人都沒有心思想別的，很快便睡着了。
凌晨四點半，厲溫故和沈知夏下樓，去了布老爺子的臥室，換厲景琛和布桐去休息。
沒一會兒，嚴爭和厲星辰也來了。
幾個人沉默着不說話，無聲地陪伴着布老爺子。
就像他這幾十年來，無聲地守護在他們身後，只要他們一回頭，永遠能看見那張溫暖慈祥的臉。
約摸到了八點多鐘的時候，布老爺子醒了過來，一睜眼，便看見孩子們都在，嗔怨道，“怎麼不去休息，都守着我幹嘛？放心，我不會悄悄離開的，真要走的時候，一定正式跟你們告別。”
厲星辰道，“太爺爺，不說這些了，夏夏給您煮了粥，您喝一點，好不好？”
“夏夏煮的，當然要喝了……爭爭，先給太爺爺打水洗漱吧。”
“好。”
幾個人照顧布老爺子洗漱完，沈知夏端來了熱粥，坐在牀邊喂他喝。
布老爺子一邊喝着粥，一邊望向落地窗外的景色，“今天的天氣真好啊，一會兒喫完飯，你們推我出去走走吧，我想去布家老宅看看，把那條路牢牢地記在心裏，這樣下輩子回家的時候，就不會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