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舉起雙手,先投降再說:“殿下指的是?”
華英宮主瞧着他:“你解釋一下‘切磋’這個詞語?”
姜望正色道:“切磋當然是互相研討勉勵,以求精進彼此學問。但殿下自開道武,已見宗師之姿,是何等驕傲之人,豈容我留手?”
華英宮主冷道:“同境相爭,是不該留手。但現在你洞真對神臨,還如此放開,難不成還想打死本宮?”
姜望心中只有四個字——頗似乃父!
我連你一根頭髮絲都沒傷到,怎麼就上升到想打死你的地步了?
嘴上忙道:“殿下這道武之路實在可怕,我不認真,還真難對付!下回一定注意。”
“放慢節奏,讓孤有一點戰鬥體驗,能夠從中有所得。”姜無憂嘆了口氣:“一定要本宮與你把話說得這樣透徹?”
“我懂了。”姜望說道:“這回我真懂了。”
“不愧是青史第一真。”姜無憂隨手招來長劍一柄,口中道:“試試劍術!”
聲音才落,劍已如虹。
人持此劍,一貫長空——
撞進了劍氣所結的域。
就好似飛蟲撞上了蛛網,麋鹿踏進泥潭,自此脫身不得。
鋪天蓋地的劍氣,化生各種劍式,此起彼伏地向她殺來。
姜無憂橫開一劍,在此間左騰右挪,盡顯矯姿,掌中劍飛來縱去,演化大齊皇室劍術珍藏。腰如弓,劍似弦,踏地有洪聲。就連那條隨着她身姿起伏的高馬尾,也似鞭風雷!
看她戰鬥,是一種享受。
力與美在她身上有極致的體現。
無論什麼樣的劍式降臨,她都能恰到好處地將其分剝,精準剖開。
此間劍氣無窮,她的應對也是無窮。
非止如此。
在每一次擊破劍式之後,還都會在空中留下劍痕。
起初並不顯眼,但劍招愈過愈快,劍痕也就愈發清晰。
以每一次交鋒爲狼毫,不知不覺間,似在半空繪下了一座棋盤。
橫緯豎經,瞬間引爆,一霎白芒!
那一道道半透明的劍痕,此時竟然有名劍之鋒,以她爲中心,向四面八方極速鋪開,切割一切。鋪天蓋地的劍氣,當場被清剿一空!
真真好劍術!
但她所面對的劍氣攻勢,並不會如此簡單。此方滅,彼方生。
在這天經地緯一劍剿敵,艱難斬出來的短暫空白裏,姜無憂分明看到——在此域之外,校場一側,姜望正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拿了一把花生在那裏剝。
而不斷生出不斷迫近的劍氣,又再一次鋪滿了她的視野。
“姜望!”姜無憂喊了一聲。
漫天劍氣頃刻散去,好像什麼都不存在。
唯有姜無憂額上細密的汗珠,還能證明剛纔這一場交鋒的存在。
她隨意一甩頭,高馬尾在空中劃過一道清晰的弧線。順手把劍丟回兵器架,大步走向姜望。
姜望笑着邀功:“你就說慢不慢吧!”
姜無憂也懶得計較了,擺擺手:“算了,神臨對洞真,差距確實太大,交手沒什麼意義。”
姜望順手把剝好的一把花生遞給她,語氣輕鬆地道:“三個條件,缺一不可。其一,在開戰之前,他已被雍主劇烈消耗,與真人搏殺的種種細節,都被我記住,提前做好針對的準備。其二,我能短暫抵住他的正面攻擊,我的朋友和我聯手,能夠扛得住他的元神。其三,動手的時候在國境外,他調不動國勢,等他回國之後,國柄已經動搖,他反爲國勢所噬。”
國主脫離國勢,就像兵家修士沒了軍隊,簡直是老虎斷掉爪牙,更別說這些爪牙在斷掉之前,還反戈一擊。
但最令姜無憂驚訝的,還是姜望能夠短暫抵住莊高羨的正面攻擊,可以說這是一切成立的基礎。
“那一戰的細節孤不太清楚。”姜無憂拿着那把花生,吃了幾顆壓壓驚:“你那時就能同莊高羨正面對殺?”
“怎麼可能?”姜望隨手招來一把椅子,讓姜無憂坐到旁邊,嘴裏道:“不過能扛兩招罷了,但一起出手的那些朋友,都有傷害莊高羨的能力,他無法放任。所以我只需要抵住關鍵即可。”
其實後來的林羨和白玉瑕都做不到攻破莊高羨的防禦,但這會也不必特意提出來。
“這太考驗配合。”姜無憂若有所思:“你剛纔放出來壓制我的這方劍氣靈域……似乎快要修成小世界了?”
一般人可能並不懂靈域和小世界的區別,她姜無憂怎麼可能不懂?
從洞真到衍道的那一步,就是神識大成之後,以元神出竅,煉合小世界,成就法身。而道身是修行者一直以來的本軀。
必以法身合道身,而能成衍道!
姜青羊這才洞真多久?滿打滿算也才一個多月,竟快要成就小世界了?!
對於華英宮主,姜望自不隱瞞,但是看了那接住方天鬼神戟的老嫗一眼。
姜無憂於是道:“嬤嬤,你先去休息。”
老嫗一聲不吭,人影已無。
姜望隨手一握,將那些花生殼都焚爲虛無。火光從指縫間投出來,他攤開五指,平放到姜無憂身前。
那是一顆赤琥珀般的球體,其間火元流動,複雜華麗。有飛禽走獸,城池屋舍。流星劃過,花草搖曳。好一幅景象生機勃勃、萬物競發的景象。
“殿下眼力真好。”他語氣隨意地道:“剛纔那個呢,叫閻浮劍獄。現在這個呢……叫真源火界。”
姜無憂一時沉默。
竟不是將要成就,而是已經成就了!
修行者的靈域,要在極致昇華後,方能成就小世界。
一個生機勃勃、具備無限潛力的小世界,才能夠讓修行者以元神煉合,才能成就那身動法隨、威能填山煮海的法身。
小世界的來源只有兩種,要麼是修行者自修靈域、極致昇華而成,要麼就是去天外掠奪。
這兩個選擇,並無高下之分。
修行者自身的靈域昇華,有機會臻於完美,但宇宙所孕,亦有得天獨厚。
宇宙如此廣袤,容納無限可能。每時每刻都有新的世界生成,每時每刻都有舊的世界破滅。也不可避免的……經常有小世界被強者掠奪。
就像武王姒驕與南鬥殿長生君的交情,就是從一方無主小世界開始。後來在齊夏戰爭裏,他才請得長生君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