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赤心巡天 >第2259章 願景
    鍾玄胤在刀筆軒的二樓探出清瘦的一張臉:“鍾離炎?你不是不肯入閣嗎?上次開會你都沒來。”

    “什麼不肯?!荒謬!謠言!”鍾離炎勃然大怒:“爲天下蒼生出力,某家豈會退縮?我只是讓你們先等等。獻谷千年基業,繫於本閣一身,交割事務不需要時間嗎?我是在收拾行裝,正準備全情投入太虛閣事業!”

    留在太虛山門裏的閣員並不多。

    除了靜悟逆旅的黃舍利,閉門修書的鐘玄胤,就是在修訂太虛幻境相關法規的劇匱了。

    此刻五刑塔的塔尖位置,亦是緩緩升起了鐵柵,推開高窗。劇匱闆闆正正地坐在書桌前,在堆積如山的法條裏擡起頭,遙看鐘離炎:“楚廷已議定了?”

    “這不早就定的事情!”鍾離炎可不管什麼史家法家,誰也不慣着,把國書往前一推:“識字不?”

    啪!

    忽地眼前一花,這國書就脫了手。

    鍾離炎把住重劍,瞋目而視。便瞧得一道紅底金邊武服的身影,立在雲海之間,漸而由虛凝實。

    “哈~~~欠。”此君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用那封國書捂了捂嘴,極是散漫:“大中午的,還在午睡呢!這太虛山門,怎麼聽到狗叫?”

    鍾離大爺不跟沒素質的計較,只冷笑道:“嚇!這不是陸霜河的手下敗將嗎?”

    這自信的態度,睥睨的眼神,讓鬥昭一度覺得,當初在兵墟被陸霜河一劍壓下的,不是他鐘離炎。

    他還嘲諷上了!

    “我在午睡。”鬥昭拿手點着鍾離炎,往外一指:“別把楚國人的臉,丟到太虛山門來——快滾。”

    “午睡是個好習慣,可以讓你逃避現實,盡做白日夢!”鐵骨錚錚鍾離炎,當然不肯滾,咧着嘴道:“但你是不是睡錯了牀?回家去吧!這是本閣的地盤!”

    劇匱、鍾玄胤此時都不說話,黃舍利更是叉着腰就在旁邊看。

    雲海之中,諸閣建築影影綽綽,根本整個太虛山門的人,都津津有味地注視着此處。

    鬥昭有些頭疼。

    在阿鼻鬼窟裏被萬鬼啃噬,好像都沒有這麼疼。腦子裏似乎出現了一根清晰的線,劇烈閃爍,一跳一跳。

    “姓鐘的。”鬥昭呲了呲牙:“你非要在這麼多人面前是吧?”

    “媽的,老子姓鍾離!”鍾離炎勃然大怒,提起南嶽就跳下戰車。面對霸着位置不肯走的黑惡勢力,他率先動手!

    呼呼呼!

    在呼嘯的狂風中,劍身染起血焰,如負萬山而下斬。

    但見血焰燃燒的溝壑,分出足足九條,蜿蜒曲折,皆向鬥昭而去。它們不經過空氣,不影響五行。

    如同空間障壁裏,九條血色的隧道!

    武道缺的是底蘊,越往上越缺。畢竟是新開的路,統共都沒幾個武道真人。但也空間廣闊,有無限可能。

    說起來他這尊武道真人,實力也是提升飛快,一天強過一天。雖然被鍾離肇甲按着打,這一劍也很見風采。

    鬥昭擡刀指着刀筆軒的方向:“我說你,姓鐘的,不要記了。”

    他一生桀驁,從不讓人,脾氣來了,不會管誰是誰。但這次在阿鼻鬼窟,確實是承了姜某人的情,他在那個狗王八面前,着實硬氣不起來。再怎麼不爽利,都只能憋着。

    憋了一肚子火,也是時候釋放!

    天驍沒這麼快修好,他隨手捏了一柄夢境之刀應付。

    鍾玄胤要是不滿意,他一併收拾了。

    惹得煩了,順手把黃舍利和劇匱砍一頓也行,免得都敢看他鬥某人的戲!

    鍾玄胤多長的歲月,哪會跟這些年輕的同僚計較,只笑了笑:“好好,不是太虛閣的正務,不記也行。”

    這話還沒說完,鬥昭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雲海。

    鍾離炎下劈的身影也消失了!

    鍾玄胤循痕追目,瞬間鎖定戰場——只見得鍾離炎身上的甲冑已經裂開,一隻筋肉虯結、閃耀金輝的手臂,死死掐住鍾離炎的脖頸,按着他在雲層中,不斷地下墜!

    只一觸……勝負就分。

    鬥昭在隕仙林歸來後,強得離譜。

    鍾玄胤有些擔心鍾離炎的身體狀態,正琢磨要不要出手保一下,鬥閣員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萬一沒個輕重失了手,傷了鍾離候補……旋即他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鍾離炎身上新披的戰甲又被打破,肌肉都爆出血痕,體內氣勁不斷爆發又被按滅,但精神還是非常的好。

    他被禁錮着不斷下墜,卻還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塊拳頭大的炙烈的光球,也不知是什麼祕密武器,在鬥昭面上一頓亂晃。

    鍾玄胤細看一眼,已是認出來了——太陽精金。

    一般人們所見的太陽精金,通常都是碎屑,已是稀罕寶貝。那些鑄兵師在鑄兵的時候加入一兩粒,就敢說要鑄造名刀。

    如此高純度、如此大塊的太陽精金,至陽至烈,實是世間罕見……

    鍾玄胤被那種光芒刺到了眼睛,默默地關上了窗。

    卻說鍾離炎拿着太陽精金,在鬥昭面前亂晃,嘴裏還唸唸有詞:“我照,我照,我照!”

    但墜了一路,照了一路,鬥昭也沒什麼反應。

    他不免有些疑惑:“欸?鬼不是最怕這個嗎?”

    “難不成老頭子的藏品是假貨?”

    他還伸手去掐鬥昭的臉:“你現在什麼反應?燙不燙?”

    鬥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狠狠一拳頭,將他砸進了地底!

    ……

    ……

    “今有戲相宜,罔顧墨家精神,不以事實爲理,妄自出手,擅啓明鬼。以懲惡揚善之真傀,行爲虎作倀之孽跡。擒拿無辜人等,疚成冤獄八年。此鉅城之恥,墨家醜聞!”

    “念其過往從無劣跡,敬矩宗門。乃受前鉅子調度,不明真相,循令而行。又屢建高功,於彩戲機關頗有建樹……經議,剝奪明鬼真傀,削除機關大師封號,革其真傳,逐出門牆,不得再以墨名!”

    墨家長老的宣聲,一板一眼地響在空中。

    節奏像是萬象輪第四節的鯊齒,總在四至六個音符之後,莫名地頓一下。

    戲相宜坐在地板上,整理自己的小箱子。

    她要走了。

    準確地說,她被通知,要走了。

    這座她睜開眼睛就存在的城市,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城市,不再有她的屋子。

    戲相宜認爲自己沒有什麼難過的情緒,只是覺得,不太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