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昭,回到家了,你放心吧,我不會把你一個人孤零零地放在那裏,留在那麼多的陌生人中間,小昭,你就在家裏好好地待着,不要怕。”
張晨走出臥室,他看到外面已經站滿了人,張晨從人羣裏,看到了小芳,張晨問:
“小芳,姐姐在家裏,你會不會害怕?”
小芳搖了搖頭說:“不會。”
“那我們就讓姐姐,留在家裏好不好?”
小芳點了點頭說:“好。”
張晨這才和大家說,好了,謝謝你們大家送小昭回家,小昭在家裏,會一直都好好的。
大家低垂着頭,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從此,小昭就在家裏住了下來,早上的時候,張晨會用毛巾擦拭着骨灰盒,和它說,起來了,小昭,不許睡懶覺,來洗洗臉。
晚上的時候,張晨還是會用毛巾,擦拭着骨灰盒,和它說,好了,小昭,我們洗臉睡覺了。
小芳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看到張晨的房門緊閉着,門縫下面亮着燈,她靠在門旁的牆上,聽到裏面張晨在喃喃低語,她知道,姐夫這是在和姐姐聊天呢,小芳禁不住潸然淚下。
她走到了洗手間,洗了洗臉,回到張晨的房間門口,在門上敲了兩下,她說:“姐夫,我有事情和你說。”
張晨把門打開,兩個人走去了沙發那裏坐下,張晨問:“什麼事?”
小芳低垂着頭說:“我耶魯的錄取通知書來了。”
“真的,那太好了!”張晨叫道,“什麼時候來的?”
“早就來了,就是姐從北京回來的那天收到的。”小芳說着,就哽咽了。
“不哭不哭,這是好事啊,哭什麼。”張晨說,“說明上帝還是公平的,他一隻手把不好的東西給你,另外隻手,就把好東西給你了。”
小芳急了,惱道:“哎呀姐夫,你說什麼呀,要是我姐能不得病,我就是變成個文盲也願意。”
張晨趕緊說:“好好,是我形容不當,我是想說,你姐要是知道這個,也肯定會很高興的,對了,你有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姐。”
小芳搖了搖頭說:“沒有,我不想去了。”
張晨嚇了一跳,連忙問:“不想去了,爲什麼?”
“我想畢業了就去姐夫公司幫忙,姐夫一個人,太辛苦了。”小芳說。
“別別,如果那樣,我會被你姐罵死的,你姐最大的心願,就是讓你讀最好的大學,公司裏的事,我還應付得過來。”張晨說,“而且,經過了這段疫情,我有一個感悟。”
“什麼感悟?”小芳說。
“我覺得幹我們這行,就和農民差不多,完全是看天喫飯,太脆弱了,這個行業,是不是太傳統太落伍了,爲什麼西方那些發達國家,服裝公司會越來越少,可能還是有道理的,小芳,你去了美國,就可以趁機多學學多看看,看看有沒有新的機會。”張晨說。
小芳點了點頭,張晨站起來,走去臥室,過了一會出來,手裏拿着一張香港花旗銀行的銀行卡,交給小芳,和她說:
小芳早已經淚眼婆娑,她點點頭說:“我知道了,謝謝姐夫!”
“去吧,現在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姐。”張晨說。
小芳“嗯嗯”地點着頭,站起來,走進了張晨他們的臥室,張晨坐在那裏,拿起了一支菸點着,抽了起來,心裏在說,真好,小昭,你又完成了一樁心願,你就高興吧。
……
中午的時候,其他的同學都在門口的走廊,或下面的天井裏去玩了,家長們的反應很激烈,說有學生利用中午休息的時間,跑去外面的網吧玩遊戲,學校因此規定,午休時間,學生一律不得出校門,連去校門口的小店買東西,都不被允許。
這可就急壞了孫向陽他們幾個,到了中午,心裏癢癢的,但又無可奈何。
孫向陽走出教室,看到張向北一個人趴在欄杆上,呆呆地看着下面,孫向陽走過去,“喂”地一聲,在他的腰裏捅了一下,想嚇嚇他,沒想到張向北一點也沒有被嚇到。
孫向陽問:“你現在怎麼不玩《傳奇》了?”
“沒有意思,還沒有《柯南》有意思。”
“《柯南》很好看嗎?”
“好看。”張向北點了點頭。
“我沒有看過。”孫向陽說,“只有電腦上纔有的看,去網吧只有那麼點時間,我哪裏有時間看《柯南》。”
“那是你沒看過,你看過了,就寧願看《柯南》了。”張向北說。
孫向陽看了看張向北,看他臉上,還有一絲的哀傷,全班甚至全校的人,都知道因爲什麼,誰讓向南向北,本來在學校就很出名,加上張向北的媽媽,又是這次重大疫情中,去世的少數幾個人之一。
學校剛得到有學生家長被確診的消息的時候,還緊張了一陣,打電話給抗疫指揮中心,詢問學校需不需要採取措施,指揮中心的人告訴他們不用,說學生和確診家長沒有接觸,如果需要,我們會通知你們的。
學校這才放下來心。
孫向陽看着張向北,試探性地問:“你在想你媽媽?”
張向北不響,還是呆呆地看着樓下,孫向陽說:“我也想我媽媽,我媽媽在我讀二年級的時候死的。”
張向北轉過了頭,看着孫向陽問:“你媽媽怎麼死的?”
“車禍,早上騎自行車去上班的時候,被車撞到了。”孫向陽說,“你不知道,我媽媽活着的時候,對我可好了。”
“我媽媽對我也很好。”張向北說。
孫向陽嘆了口氣,他說:“我媽媽在的時候,我爸爸的脾氣也很好,從來不會打我,現在,你看看。”
孫向陽看看左右,把背轉過來,朝向了張向北,和他說:“你把我校服掀起來看看。”
張向北把孫向陽的校服掀起來,看了一眼馬上就放下了,他看到他的背上,都是一條條猩紅的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