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1330 雪花那個飄飄,年來到
    

    劉立杆感覺到自己就是個尿壺,現在用完,要被重新塞到牀底下去了。

    2004年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杭城房地產新政”,也就是“杭八條”開始實施,八項措施中,最嚴厲的一條,關於“二手房交易恢復徵收20所得稅”,也在這天正式上路。

    新政規定,個人出售自有住房所得收益,應按照財產轉讓所得項目,徵收20的個人所得稅,自此,從去年八月的“國務院18號文件”發佈之後,房地產行業的好日子,已經到頭,那種瑟瑟的寒意,劉立杆感覺自己伸手都可以摸到。

    所謂的“杭城房地產新政”,本意是爲了擠壓泡沫、穩定市場、鼓勵鋼需、抑制房產購買和轉讓中的投資投機性需求。

    但因爲當時整個杭城的房地產市場,包括二手房,始終處於不飽和狀況,是典型的賣方市場,新政的結果,是賣方不約而同地將20個人所得稅的交易成本,轉嫁給了買方,房價並未因個稅調控而降低,反而跳空式上漲。

    這突然暴漲的房價,終於逼退了購房者,杭城二手房市場成交量急劇萎縮,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冷清場面,房產中介公司紛紛開始轉讓,達到了四天關閉一家房產中介公司的慘狀。

    二手房市場的冷清,很快就傳導到了各房地產公司的售樓部,那些炒房客,手裏的房子都還沒有出手,哪裏還敢來買新的房,而那些鋼需,一半是因爲手裏的錢,已經買不起房了,另外一半,則是看到這房產的價格實在是太高,被嚇住了。

    包括市政府不是承諾,要讓“居者有其屋”嗎,那對這麼一路高漲的房價,政府肯定看不下去,肯定會出手平抑房價,大家對杭城房價的下跌,預期空前的高,都捂緊自己的口袋,不肯出手了。

    而每個城市的房地產市場,互相是會感染的,杭城這種指標性的城市如此,其他的城市,也跟着如此,特別是同樣在浙江省內的寧波。

    劉立杆他們在全國各地的售樓部,門可羅雀,就和這冬天的天氣一樣寒冷,劉立杆感覺到自己都要像白毛女裏,喜兒那樣唱:“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雪花那個飄飄年來到……”

    他想起了喜兒的爹爹楊白勞,現在才明白這名字的含義,他感覺自己就是劉白勞,一年到頭,白忙了一場,而年,還真的就要到了。

    他不知道的是,等待着他的苦日子,纔剛剛開頭,寒冬臘月過去,到了春天,也還有倒春寒。

    年要到了,是各種費用集中支付的時候,譚淑珍看着自己公司賬戶裏的錢,就像一個沙漏那樣,不停地往下漏,止也止不住,每個項目的建築公司和材料商,都指望着他們的錢過年呢,他們要是不付,建築公司的老闆還好說,但下面的包工頭是按不住的。

    有些包工頭,其實就是建築公司老闆在後面慫恿的,但他自己在裝無辜,裝出一副很理解劉總譚總的樣子。

    那些包工頭,動輒就會去工地拉橫幅,到公司和各分公司的辦公室裏去鬧,而他們下面,那些沒拿到工錢的工人,極端的會爬到高高的腳手架,或塔吊上,坐在那裏,威脅着如果沒錢,就要往下跳。

    這個錢,譚淑珍是萬萬不敢欠的,她只能東挪西湊,把各個分公司的資金都集中起來,按必需項,從上往下,一筆一筆地往外支付,先外地,後杭城。

    但沙漏裏的沙是有限的,公司賬上的錢,就更是到了需要的時候,怎麼才感覺這錢越來越小,越來越不經用呢?

    賬戶已經空得像是沒有玻璃的窗戶,但杭城本地,總公司這裏,還有必需的錢沒有支付,而且,全公司上上下下的人,一分錢也沒有發,他們也需要過年啊。

    每天,要錢的人在譚淑珍的辦公室裏,坐了一圈,劉立杆這個孬種,乾脆連手機也關機了,人也一連好幾天,沒有在公司露面。

    氣得老譚破口大罵,跑到了動感地帶樓上來找劉立杆,沒有找到,他到了張晨的辦公室,和張晨說,這個杆子,把珍珍這麼一個女人,扔在那一堆要錢的人中間算什麼事,我每天看着珍珍陪着笑臉,應付那些小包工頭,心裏就感到難受。

    張晨聽到老譚這麼說,大喫一驚,他知道劉立杆他們的日子不好過,所有房地產公司眼下的日子都不好過,但沒想到,劉立杆他們會窘迫至此。

    他也好幾天沒有見到劉立杆了,打他電話也不通,張晨趕緊跑去了劉立杆他們公司,走到譚淑珍的辦公室,果然就看到四五個人,坐在那裏翹手翹腳,騰雲駕霧的,譚淑珍笑意盈盈地和他們說着話。

    張晨把譚淑珍叫到了姚芬的辦公室,姚芬看到他們進來,就讓了出去,張晨把門關上,問譚淑珍:“怎麼回事?”

    譚淑珍說,沒怎麼回事,就是賬戶上沒錢了。

    “沒錢了你怎麼不早說?”張晨罵道。

    譚淑珍笑道:“我就是不想早說,不過,我已經想好了,我知道杆子開不了口,但我是肯定會和你開口的,不然,這個年就過不去。”

    “需要多少?”張晨問。

    譚淑珍想了一下,她說:“你給我準備八千萬吧。”

    張晨說好,什麼時候要?

    “不急,現在還沒到時間。”譚淑珍說。

    “這都幾號了,馬上快放假了,還不急。”張晨罵,“我馬上讓趙晶晶打給你。”

    “不要不要,張晨,真的不要,現在還不急,過兩天,不,過三天再說。”譚淑珍說。

    “你搞什麼鬼?”張晨問。

    “就我辦公室裏的這幾個人,看到沒有,其實該付的錢,我們已經有一半付給他們了,但這些人,拿了錢根本就沒有給下面,現在,他們想要的,可不是我們應該付的另外一半,而是希望,能把以後要付的錢,也提前付一部分給他們。”

    “爲什麼?”張晨不解了。

    “這樣他們付完下面工人的,還有錢在口袋裏,可以繼續裝大款啊,誰知道他們把錢用到哪裏去了,有兩個我知道,小老婆都養了好幾個,這些混蛋!”譚淑珍惡狠狠地罵道,“該給他們的錢,我會給他們,想多要,門都沒有。”

    “這和我打不打錢,有什麼關係?”張晨問。

    “誰沒有幾個銀行的朋友。”譚淑珍說,“他們要是知道我們賬上有錢,什麼手段都會使出來,在地上打滾哀嚎都會幹。”

    譚淑珍見張晨還不明白,和他說:

    “我也和他們哭窮,說我們也沒錢,我這是在拖着他們,讓他們自己降低預期,也讓他們下面的工人,繼續逼逼他們,逼到了那個日子,他們也明白了,今年再不可能要到其他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