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 1469 我真拿你沒辦法
    包廂很小,裏面的陳設也很簡單,就是一張桌子,四張椅子,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東西,頂上的燈是個長方形的燈籠,木頭的燈架,四周糊了棉紙,這使包廂裏的光線,分出了明暗。

    燈下的桌子這裏,燈光直射的地方,是明亮的,再往外面,燈光直射不到的地方,光線就陡然暗了一些,一盞燈,讓整個包廂,處於了半明半暗的曖昧狀態。

    包廂的隔斷,也是木方拼成的方格子,兩面都糊了棉紙,通往外面的門,有門框沒有門,而是掛了一道細帆布的簾子,簾子上,印着浮世繪的圖案,這簾子,也沒有遮擋住整扇門,上面二三十公分是空的,下面六七十公分,也是空的,它遮擋的,只是裏外人的視線。

    這樣的包廂,隔音效果是很差的,你聽得到隔壁包廂的聲音,也聽得到外面通道上的聲音,只是,進了這裏的人,似乎很快適應和認可了這樣的環境,大家很自然地,就會降了自己的音量,說話都是壓着嗓門說的。

    你能聽到隔壁嗡嗡嗡的、含糊不清的聲音,但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大家說話的時候,嘴巴里好像都含着糖。

    張晨很喜歡這樣的設計,他很讚賞日本人這種簡潔的風格,他們似乎從不奢華,不張揚,只是低着頭,默默地把東西做精緻了,精緻到了極致。

    張晨覺得,無印良品就是這種設計風格的代表,它們無論是服裝傢俱文具還是日用雜貨,設計都很質樸,極爲簡單,但又處處能讓你看出它們的小心思,質樸出了質感,簡單不是粗鄙,而是有太多的巧思。

    這大概就因爲日本是個島國,先輩都是漁民有關吧。

    張晨小時候,永城的江邊,密密麻麻地停滿了竹篷船,這些船,不是那種小的烏篷船,而是大船,是裝載貨物用的,永城地處富春江、新安江和蘭江的三江口,這些船,逆新安江而上,可以到安徽的屯溪,逆蘭江而上,可以到金華的蘭溪。

    往下,順富春江而下,可以直抵錢塘江,進入杭城。

    但到了張晨小時候,上面,築了新安江水電站,把通往安徽的水路給斷了,下面,築了富春江水電站,把通往杭城的水路也斷了,水路,特別是通往杭城的水路斷了之後,這些船還密密麻麻地停在永城鎮外的江邊,但生計已經沒有了。首發@@@

    這些船民,被迫上岸,去工廠當工人,去搬運站當搬運工,但他們世代生活在水上,在岸上是沒有土地也沒有家的,於是他們早出晚歸,白天去鎮裏上班,晚上一家人還是住在船上,船的功能,退化成家了。

    後來一些人開始上岸,沿着江邊,擅自用做船篷的竹篾和箬葉,在江邊建起了一大片的棚屋,亂搭亂建的人數太多,當地政府也束手無策。

    直到八十年代,政府建起了船民新村,讓他們都搬進了樓房裏,這些棚屋和船,纔開始一起從江岸和江上消失,現在永城的江邊,已經看不到一艘船了。

    永城鎮裏,有專門的航運小學,這些船民的後代,很多是到了十二三歲,家裏不再跑船,在永城定居下來之後,纔來上的小學,到了初中,他們就併入鎮上的中學,張晨讀初中的時候,他們班上後面坐着的一排,都是這些又高又大,比他們大四五歲的船民的後代。

    張晨跟着他們去他們家的船上去過,船前面三分之二是空的,用來裝貨,上面是可以前後移動的竹篷,沿着船幫走到船尾,那裏有一個船艙,四五個平方大小,他們一家五六口人的生活起居都在這裏,船艙裏除了一個矮櫃和一張矮桌,什麼都沒有,簡潔得就像無印良品。

    但整個船艙很整潔,所有的角落,每一塊艙板,都擦洗得油光發亮。

    到了晚上,把艙板拿開,一家人的鋪蓋就在艙板下面,拿出來鋪在艙板上,白天喫飯、做針線和寫作業,女孩子梳頭打扮的地方,就變成了全家人的臥室。

    船艙的空間,容不下任何的雜物,這種簡潔,和岸上居民家裏堆滿的罈罈罐罐和雜亂無章,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張晨有一段時間,甚至很想晚上能住在這樣的船艙裏,只是同學和他說,他要睡在他們家,晚上就要和他姐姐擠在一起,他姐姐半夜還愛放屁,張晨這才作罷。

    張晨把向南的事情和譚淑珍說了,譚淑珍一聽,就勃然大怒,拿眼瞪着她,又不好高聲大喊,只能壓低嗓門說:“張晨你夠了!”

    “什麼夠了?”張晨問。

    “南南的事情你不要管。”譚淑珍說。

    “爲什麼不要管,我還偏偏管定了。”張晨說。

    譚淑珍還是拿眼瞪她,張晨笑道:“有理說理,別拿眼瞪我,你那雙眼睛我看夠了,你再瞪,我也沒覺得有多大多好看。”

    譚淑珍繃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罵道,去你的!

    “我還就是不去。”張晨說,“還是那句話,有理說理,我覺得向南去考北影或者上戲,挺好的,最主要的,是她本人喜歡。”

    “她是個小孩,她懂什麼。”譚淑珍說。

    “看看,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什麼叫她是小孩,向南站起來,已經比你還高了,還有,現在的小孩什麼不懂,別拿你自己這麼大時的眼光看他們,向南要是沒有自己的主見,她就不會做這樣的決定。”

    “哼,她是有主見,她都有本事來找你替她說情了,她就知道……”譚淑珍說着,就不說了。

    “說下去,她知道什麼?”張晨問。

    “她就知道,我拿你的嬉皮笑臉沒有辦法。”譚淑珍說。

    “那你有辦法嗎?”

    張晨停了一下,繼續說:“也不光是這樣,主要還是,向南是和張向北一起長大的,這麼多年,我看着她,也就和自己女兒一樣,我答應,也不是隨便答應,而是,會站在她的角度去考慮,沒你這麼蠻橫,她喜歡拍電影拍電視,又有這個條件,你爲什麼不讓她去?

    “譚淑珍,你也不能否認,向南的演技和對角色的悟性,不比你差吧?”

    “有什麼用,張晨。”譚淑珍嘆了口氣,“我演了這麼多年的戲,最後還不是來幹這個,一切都需要從頭學起,我就是不想南南重蹈我的覆轍。”

    “說來說去,還是自私。”張晨說。

    “我自私?”譚淑珍睜大了眼睛,“我做什麼,不是爲了南南好?張晨,你胡說什麼呢?”

    “老譚當年,也覺得他做什麼,都是爲了你好,你怎麼不聽他的?”張晨問。

    “你……”譚淑珍看着張晨,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