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1758 替身
    深圳安信信託有限責任公司的喬總這次來杭城,是因爲譚淑珍他們的“錦繡中國”,準備把物業管理這塊剝離出來,以“錦繡服務”的名義,在港交所單獨上市。

    二O一一年之後,大陸的房地產行業,幾乎變成了一個傻子都能夠做的行業,只要你有錢,能拍到地,不管這地在哪個角落,哪怕是在一個縣下面的一個鎮、一個鄉,只要你能把房子造起來,再來一波文案,就有人買。

    地理位置偏僻,以前會是一個致命的缺陷,現在只要用“不限購”三個字,就可以包裝成一個賣點。

    房地產商,似乎已經退出了這個行業,淪落爲一個單純造房子的角色,在這個行業,變成了無足輕重的棋子,你連你的房子,可以賣給誰都沒有權利了,你還敢自稱是“商”?

    房地產行業的博弈,已經變成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政府和購房者,還有中介機構之間的博弈,只要你不限購,購房者和中介機構,就可以把一個地方的房價炒上去,限購在很多沿海的省市,已經到了縣一級。

    中央政府,不能無視各地的房價兇猛,不能讓所有的資金,都如同涓涓細流,流向房地產這一條大河,不能讓房地產,把所有其他的實體企業,都排擠出去,中央三令五申要求地方控制房價,告誡大家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

    但地方政府,單看他們那瘋狂賣地時候的亢奮和難看的喫相,就知道他們是猶抱琵琶,在幹着表面積極響應,實際虛與委蛇的勾當,從心底裏,他們希望房價能夠炒上去,房價上去了,地價就上去了,做什麼有賣地來錢快。

    當賣一塊地的收入,可以十倍百倍於在這塊土地上,建造工廠帶來的稅收,傻子還會再去下大力氣地招商引資,前幾年招商引資進來的企業,現在都巴不得他們早點滾蛋,要是不滾,那就用趕的。

    所以他們就在中央的三令五申中尋找夾縫,還會把這夾縫有意無意地擠開一點,購房者和中介機構,就利用地方政府開的這一條縫,馬上又把房價炒上去,炒過一波,在中央政府發覺和震怒之前,趕緊把縫給合上了。

    限購在每個城市,似乎已經變成了控制房價上漲的最後一道防線和工具了,連央行的金融手段,似乎都已經對房地產行業失了效,來錢的渠道太多了,房地產商,特別是那些中字頭的房企,根本就不在乎什麼宏觀調控的政策。

    每一次的宏觀調控,變成了這些中字頭房企,對民營房企的掠奪和市場排擠。

    譚淑珍感嘆,現在做房地產,越來越沒有技術含量了,在資本市場,大衆對房地產企業的關注度也越來越低,都知道你賺錢還是不賺錢,能賺多少錢,你自己已經決定和左右不了。

    譚淑珍和張晨苦笑,還真的是這樣,要是放開限購,我敢保證,一個星期我就可以把我所有的房子都賣完,如果那樣,我就退出這個乏味的房地產江湖,不幹了,真的沒有意思。

    在資本市場,房地產企業已經失寵,表現在股價上,就始終不溫不火,增發的難度和門檻越來越高,但另一方面,像前幾年那樣撿漏一樣地低價獲得土地的可能性也沒有了,連傻子都已經知道,土地是最值錢的東西之一,你還能撿到便宜的地?

    天可憐見,現在哪怕是一座縣城裏的一塊地,幾個昔日的民營房地產巨頭,也會爭得頭破血流,那種地方政府招商引資,邀請他們去投資的美事,迅速變成了陳年往事。

    土地價格的暴漲,讓他們獲取土地所需要的資金越來越多,銷售規模的擴大,怎麼也趕不上資金需求的增加,譚淑珍說,感覺自己怎麼越做越窮,越做就越往那危險的臨界點靠近,現在他們,需要靠規模的不斷擴大,來保證自己的利潤增長,保證年報的好看。

    增發既然已經越來越困難,老喬就幫他們想到了,自己再包裝一個上市公司出來,這樣,就把相對獨立的物業管理公司這塊,剝離了出來。

    晚餐訂在延安路的土香園大酒店,張晨和譚淑珍、小芳到的時候,司機也剛把老喬送到,飛機晚點了,所以老喬是從機場,直接先趕到了這裏。

    看到小芳,老喬高興地和她說:“寧波那家企業,恆力電子在香港上市的事情敲定了,下個星期,會有大部隊過去。”

    “太好了,那我讓酈總他們準備一下。”小芳說。

    “我已經給酈總打過電話,不過,你還是再交待一下,有些話,我不方便說,你們是股東,你可以說。”老喬說,“酈總也特別相信你。”

    小芳說好,“對了,你們定下來行程,就告訴我一聲,我這裏派人提前過去。”

    老喬說好。

    老喬看着張晨,不停地笑,張晨問他,你笑什麼?

    “你胖了。”老喬說。

    張晨說沒有吧,我的體重,好像好幾年都沒有變化了。

    “那就是看起來胖了。”老喬說。

    張晨禁不住笑了起來,問:“還有胖是看起來胖的?”

    “還真的有。”老喬說,“你現在看起來,整個人都放鬆了,原來這裏……”

    老喬說着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繼續說:“原來這裏是緊的,總有一種陰鬱之氣,現在沒有了。”

    這是指張晨現在眉目舒展了,譚淑珍說:“還真是,老喬你一說,我也想起來了。”

    “都虧你。”老喬和小芳說,小芳笑笑,譚淑珍叫道:

    “老喬,你這話還真說對了,是不是張晨?”

    張晨嘿嘿笑着。

    接着說起“錦繡服務”上市的事情,老喬和譚淑珍說:“各方面的條件都具備了,現在就是保薦人提出了一個問題,我這次來,就是和你商量這件事情的。”

    老喬知道譚淑珍和張晨的關係,已經到了公事私事,可以無話不談的程度,所以即使這樣本該他和譚淑珍私下裏說的事情,他也拿出來說了,從另一個角度,他也希望,小芳在邊上能幫他勸勸譚淑珍。

    以他對譚淑珍的瞭解,這在保薦人看來是小事一樁的事,到了譚淑珍這裏,會變成大事。

    “什麼問題?”譚淑珍問。

    “就是對公司管理團隊的人員構成,他們有不同的看法。”老喬說。

    “什麼意思?”譚淑珍問。

    老喬猶豫着,在思忖着合適的詞。

    “他們應該是對桂花姐有意見吧,是這樣嗎,喬總?”小芳在一旁說。

    老喬點點頭說對,“公司的總經理,是個初中畢業生,他們覺得不好看。”

    “這能說明什麼?”譚淑珍問,“初中畢業就不能當上市公司的總經理了?我還是連初中畢業證書都沒有的人。”

    “你是浙大的碩士。”老喬說。

    “我那個碩士,是個水貨,不客氣地說,是花錢買來的,什麼EMBA,什麼工商管理碩士,連一場正經的考試都沒有經過,老喬你不知道這碩士的含金量?我自己在外面,都從來不好意思說我是浙大的碩士。”譚淑珍說。

    “不一樣的,淑珍姐,資本市場,就看表面文章,從報表到管理團隊的資料,只要你表面好看就可以,纔不會管你後面的實質是什麼,他們只要你‘浙大碩士’這四個字,纔不會管你這碩士,是怎麼來的。”小芳說。

    老喬點點頭說:“對,就是小芳說的這意思,他們只要你路演的時候,站在臺上的人,還有拿出來的名單亮麗,能吸引投資者就可以。”

    “那他們是什麼意思?”譚淑珍問。

    “他們的意思是,能不能換一個人,哪怕是代持股也可以,我在想,可以有一個暫緩之計,我們是不是可以讓這個俞桂花,暫時先不要出現在這個管理團隊的名單裏,先上市再說,等上市之後再換,到那個時候,也沒有什麼人會關注了。”

    “你的意思是,先找一個傀儡,一個有漂亮學經歷的傀儡,代桂花姐持股,代她擔任‘錦繡服務’的總經理對嗎?”譚淑珍問老喬。

    老喬點點頭說:“可以這麼理解。”

    “那我們這個‘錦繡服務’的管理團隊,就是一個戲班子了,總經理只是一個臨時的替身。”譚淑珍笑道。

    “我想,這個也可以叫作是戰略迂迴。”老喬說,“爲了上市,大傢什麼手段不使出來,我們這個,只是一個小小的調整。”

    譚淑珍搖了搖頭,她看着老喬說:“喬總,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有一個問題你想過沒有?”

    “什麼問題?”老喬問。

    “你知道這對桂花姐來說意味着什麼?”譚淑珍問。

    老喬看着她,沒有吭聲。

    “這是侮辱。”譚淑珍說,“喬總,雖然我很想上市,但是我不會允許,有任何的人或者機構,做出這麼侮辱人人格的事情,特別是被侮辱的,還是我們的一個很優秀的管理者,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喬總,哪怕‘錦繡服務’永遠都上不了市。”

    譚淑珍說完,包廂裏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譚淑珍的臉色蒼白,眉頭微蹙,小芳伸出手,握住了譚淑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