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1990 兩頭烏
    顧工走進了張向北的辦公室,神祕兮兮地和他說:“張總,要不要去看殺年豬,要不要去喝殺豬酒?”

    張向北擡頭看着他,顧工繼續說:

    “我保證讓你喫到,你從來沒有喫到過的這麼好喫的豬肉,對了,比你們在廣州的沙灣,喫到的還要新鮮,在沙灣,你們還要等肉從屠宰場送過來,這裏可真的是邊殺邊喫,耳朵裏還響着豬的哀嚎,肉就已經上來了。”

    “什麼是年豬?什麼是殺豬酒?”張向北問。

    顧工說:“不是快過年了嗎,農村裏養豬的人家就要開始殺豬,開始醃鹹肉,殺豬酒麼,就是殺豬的時候喫的,在農村,殺豬可是大事,要擺幾桌的酒,一頭豬殺掉,喫喫送送,自己剩下的,半頭都沒有了。”

    張向北笑道:“那不是白養了嗎?”

    “別人殺了也會送你肉啊,也會請你去喝殺豬酒,喫喫喝喝的,從現在開始到春節,村裏面差不多每天都會殺豬,大家互相送豬肉,互相請客,每天都有豬肉喫。”顧工說。

    “這也不錯,就像是豬肉互助會。”張向北說,“在沒有冰箱的年代,這還真是一個好辦法,等於是豬保鮮在豬圈裏,每天都有新鮮的豬肉喫。”

    “對對,這個殺年豬的風俗,還就是那時流傳下來了。”

    顧工說:“那些偏遠的山村,連豬肉都沒有地方買,家裏有事,要擺酒請客,都要跑幾十里路去鎮上買,平時喫肉,上半年就靠鹹肉,下半年就靠火腿,鹹肉時間也放不長,會長蟲,火腿可以,放幾年都沒有關係,想喫新鮮肉,就只有春節前的這一個月了。”

    顧工說完,又加了一句:“可惜,今年村裏豬少了,大家要喫肉,也沒那麼容易了。”

    “爲什麼?”張向北問,“是豬肉價格不好,不願意養了嗎?”

    “不是,是被我們買走了啊,我們在那個村裏,買走了三十七頭豬,張總你忘了?今天要殺豬的這戶人家,家裏就養了三頭豬,兩頭賣給了我們,自己家裏留了一頭,今天晚上殺的就是這頭豬,我們的兩頭明天白天殺,我會讓冷鏈車過去等,殺好就拉回來。”

    顧工和張向北說,張向北想起來了,這就是那天顧工說的,訂下去要用來做火腿和鹹肉、醬肉的,都是金華兩頭烏,這種豬的豬頭和臀部,包括尾巴部分的毛色是黑的,豬身上的毛色是白的,因此叫兩頭烏。

    農家飼養,用來製作優質金華火腿的兩頭烏,平時只吃豬草和糠、麥麩,養七八個月,也就到一百五十斤左右,這個時候宰殺是最好的,金華火腿,不會像雲南宣威或諾鄧火腿那樣,會有五六百斤的豬,一條火腿就四五十斤。

    要是有這麼大的金華火腿,懂行的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肯定不是兩頭烏的後腿,所有的火腿,用的都是豬後腿,前腿是豬蹄,燉了就吃了。

    金華兩頭烏,也叫“中國熊貓豬“,被農業部列入《國家級畜禽品種資源保護名錄》,是國家級重點保護的地方畜禽品種之一。

    “當然,你現在在市面上買到的火腿,很多都是喫飼料的,養四五個月就出欄了,體重也能達到兩百多斤,可以說是速成兩頭烏,這樣的豬後腿做火腿,怎麼會好喫?”顧工說,“連醃豬頭和鹹肉都不好喫,肥膘太厚。”

    “你說的這地方,是在哪裏?”張向北問。

    “浦江的包家塢。”顧工說。

    “包家塢我去過。”兩個人正說着話,小武走了進來,聽到顧工說起了包家塢,小武就插話說。

    “在浦江的山裏,離浦江縣城有四五十里,翻過後面的山頭,就到永城的前源了,那地方路不好走,都是盤山路,還很窄,只能通手扶拖拉機,翻過山開出來,到富春江邊,就到我老家了。”小武說。

    顧工笑了起來,他說:

    “你什麼年代去過?還手扶拖拉機,現在農村裏,你還看得到手扶拖拉機的?最次也是農用車了,路確實不寬,村道,不過已經經過路改,變水泥路了,我第一次去的時候,沒錯,就是泥石路,坑坑窪窪的,摩托車都不敢開快,怕被摔到山下面去。”

    “我二十多年前去的,去那裏演出過,對了,我記得還去打過羣架。”小武說,“縣裏面組織的,兩個縣爭山林,就把我們全鄉在外面的年輕人都叫了回去,準備一次就把對方打怕。”

    顧工和張向北兩個大笑,顧工問:“打贏了嗎?”

    “這麼多的人,事先又張揚這麼久,對方早就知道了,也有準備,哪裏打得起來,也就是大家站在山頭上互相叫罵,罵了半天,省裏的工作組下去了,連領頭的副縣長和縣公安局副局長都已經逃走了。”

    顧工說:“農村械鬥還真是這樣,規模越大,事越大,就越打不起來,兩個大隊和村倒是容易打,到兩個鄉,基本就幹不起來了,人太多,也太雜,還有爭的利益越大,也越打不起來。”

    “這是爲什麼?”張向北問。

    “你想想,要是縣和縣爭,和個人的關係就小,打架的積極性沒有了,兩個村爭的時候,那個利益是直接的,你上面的斷了水源,我這一個村,大家的田都沒有水用,就直接涉及每家每戶的利益了,打架的衝動就有了。”顧工說。

    張向北點點頭,覺得顧工說的有道理,打架,其實是臨時衝突最容易,你一句我一句,沒吵兩句就幹起來了,到約架的時候,大家就開始虛張聲勢,然後到現場一看,你那邊有我的熟人,我這邊有你的熟人,架就打不起來,變成談判了。

    放到世界的格局也是,大國和大國不容易打起來,核武國更加打不起來,有互相毀滅的能力,就有了恐怖平衡,最多也是冷戰,或者發動代理人的戰爭,小國和小國,一言不合就開幹。

    小武問他們去包家塢幹什麼?顧工和他說了,小武問:

    “什麼時候回來?”

    “晚上殺豬,還是第二家,估計要十點左右開始,我們傍晚去,到那裏兩個半小時,差不多正好可以趕到,沒關係的,我們要去的話,我讓他們等我們一下,等我們到了再殺,看完殺豬,喫完殺豬酒,我們就趕回來,不耽誤上班。”顧工說。

    “我也去。”小武說。

    顧工說好,你去的話,去的時候我開,回來你開,我們就可以放開來喝酒了。

    “他們爲什麼要晚上殺豬?”張向北問。

    “忙不過來啊,殺豬佬就兩個人,三個村的豬要殺,輪到這家,就今天晚上了,今天晚上殺一頭,明天白天殺兩頭,下午就去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