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2016 中斷的酒
    送走了黃美麗,劉立杆開車直接走杭浦高速,從浦東機場返回杭城,杭浦高速比滬杭高速車少,汽車在高速上飛馳,劉立杆的心裏卻是一片的空茫。

    僅僅只過了一個晚上,劉立杆卻覺得似乎已經過了好久好久,他經歷了一個人二十多年的歲月,就像是打開一本厚重的書,書裏寫着的是別人的人生,也是他自己的,或者是有縱橫交錯的小徑,把這兩部分連接在一起,讓人在空落的同時,不由得又顯得沉重。

    他和黃美麗一起走了很長很長的路,然後在路的中途分手了,劉立杆相信他們還會見面,他會去他們南加州的農場,認識她的先生和三個小孩,他會和黃美麗在他們農場,走一整天,帶上水和乾糧,雖然他到現在,連南加州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

    沒有關係,他肯定會找到她的。

    這樣想着的時候,劉立杆心裏又有一點富足,覺得某一部分的空茫被填滿了,就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地方,在太平洋的彼岸,還有一個他很在乎的人,她也很在乎他,這種在乎是愛,但和情和欲,已經無關。

    他們已經飽經滄桑,時間已經足以滌盪去情和欲的衝動,就這樣像兩個親人一樣面對着面,娓娓道來也很好。

    淚水再一次地盈滿劉立杆的眼眶,“我操!”劉立杆罵了一句,他沒想到自己怎麼變得這麼脆弱,動不動就流眼淚,罵完他又笑了起來,覺得這樣也很好,脆弱就脆弱吧,都七老八十了,還有什麼可以裝的。

    前方的路在杭嘉湖平原上延伸,路兩邊的行道樹還光禿着,但田野裏蔥綠的小麥,從樹杆間透了出來,就像這春天已經掩飾不住,而眼前的路越往前延伸就越細長,一直到了遠處,和天與地交融在一起。

    劉立杆想到了“救贖”這個詞,他覺得黃美麗真的就是來救贖他的,她抱着他,吻他,和他說,“老麻,這是我欠你的。”然後她就走了,留下了他在這高速公路上飛奔,劉立杆覺得自己的某一個地方已經不一樣了,哪裏不一樣,他不知道。

    劉立杆看看手錶,這個時間,黃美麗應該已經登機,飛機如果準點,就正好起飛,劉立杆的頭彎了下去,透過前擋風玻璃朝天上看着,沒有看到有飛機飛過。

    天空湛藍,不理睬他在想什麼,劉立杆輕輕地嘆了口氣。

    回想起來,劉立杆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敗家子,在他還沒有理解愛情是什麼的時候,就遭遇了那麼多女人的愛,可能是來的太容易了,讓他眼花繚亂,他就胡亂地揮霍着,直到讓自己一貧如洗。

    車到了杭城繞城的時候,外面湛藍的天空變得深沉,還是不理睬他在想什麼,它自顧自地準備着夜,自顧自地在收拾自己的妝容。

    劉立杆撥出去張晨的電話,問他:“有沒有喫晚飯?”

    “正要去喫,怎麼了?”張晨問。

    “等我。”劉立杆說。

    張晨什麼都沒有說,把電話掛了,但劉立杆知道,他一定會在辦公室裏等着自己。

    張晨看到劉立杆走進來的時候就像是一隻落湯雞,不是說他渾身上下溼淋淋的,而是整個人都蔫了,原來朝外賁張的毛髮,都收攏了,緊貼着自己的身體,連臉上的表情也是,似乎飛離了他,人在這裏,但他的心時留在了很遠的地方。

    劉立杆走進門,直接走去沙發那裏,他把自己扔進了沙發,重重地嘆了口氣。

    張晨看了看他,繼續在電腦上忙着自己的事情,忙了一陣擡頭看看,劉立杆呆呆地坐在那裏,張晨站起來,走過去也在沙發上坐下,張晨問:

    “怎麼了?”

    “張晨,你猜我在上海碰到誰了?”

    “我怎麼知道。”張晨說,“閻王還是上帝?還是他們一起來找你了?”

    劉立杆轉過頭來,看着張晨說:“黃美麗。”

    “我去!”張晨叫了起來,“你們重溫舊夢了?”

    “齷齪。”劉立杆說,“我們什麼都沒有幹,她都已經是三個小孩的媽了,我也是兩個小孩的爹,我們又不傻,都不會想讓自己的生活變得複雜起來。”

    劉立杆看着張晨,補了一句:“我已經習慣在做減法了。”

    “其他都不重要,就你們在一起,什麼也沒有幹最重要。”張晨說。

    “我又不是豪豬。”劉立杆哼了一聲。

    張晨笑道:“你一直都是豪豬啊,現在不是了?”

    劉立杆白了他一眼。

    兩個人到了樓下的土香園大酒店,在大廳裏,找了個靠牆的位子坐下,劉立杆這才醒悟過來,問:

    “什麼情況,我們怎麼跑這裏來喫飯了?”

    “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這裏人多,說不定能把你的魂叫回來。”張晨說。

    劉立杆笑笑,從點菜員手裏拿過了菜譜,開始點起了菜,張晨坐在那裏,聽着聽着覺得不對了,問:

    “喂喂,你怎麼轉換風格了?”

    劉立杆一驚,纔想起來,自己點的都是不太辣的菜,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說:

    “這是昨天中午,我和黃美麗兩個人,在你們浦東土香園點的菜單。”

    “去你的。”張晨罵了一句,轉身和點菜員說:“那個作廢,你幫我們安排。”

    點菜員從劉立杆手裏收走了菜譜,笑着和張晨說:“好的,張總。”

    他們喜歡喫什麼,點菜員心裏瞭然,不需要點,她直接下單就可以。

    點菜員走了,張晨看着劉立杆說:“看到沒有,連我們的點菜員都比你靠譜,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喂,你是不是在後悔啊?”

    “後悔什麼?”劉立杆問。

    “後悔這麼好的機會,沒有和黃美麗重溫舊夢啊。”張晨說。

    “滾蛋,真齷齪。”劉立杆罵道,“我感覺我都已經快變成聖徒,可以寫劉使徒傳了。”

    “可以,不過記得要先結紮。”張晨說。

    “不可理喻,張晨,我覺得我已經比你高一個檔次了。”劉立杆說。

    “可以,你比我高五十個檔次都可以。”張晨點點頭說,“不過,晚上和譚淑珍在一起,他媽的不要同牀異夢,你能不能給譚淑珍一點安全感,這裏雯雯剛走,你那裏又跑出一個黃美麗。”

    “放心,這是兩碼事。”劉立杆說。

    “那就行,只要身體沒出軌,你心裏就是有五十個柏拉圖,我也懶得管你。”張晨說着想起來了,他說:“我提醒你,這個黃美麗,可刺激過譚淑珍,你小心點,別他媽的像個乖寶寶,沒有事嘴巴就給我管住,乾脆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