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2094 哪裏風吹
    下午兩個半小時排練結束,向南走出小劇場,看看大廳盡頭的窗外,今天是個陰天,沒有太陽,但天氣有些悶熱。

    向南還是沒有去辦公室,而是上樓,去了張向北的房間,開門進去,這一次張向北沒有蹲在沙發上,而是頭對着門躺在那裏。

    向南還以爲他睡着了,沒料想一聽到動靜,張向北就馬上坐了起來。

    向南說:“今天沒有太陽,出去走走。”

    張向北甕聲甕氣地說:“不去。”

    向南走到他跟前,用膝蓋碰了碰他的腿,和他說:“去,陪我去看看我爸。”

    張向北擡起頭看着她,問:“回杭城?”

    “什麼呀,我是說我爸!”向南說。

    張向北明白了,這是要去馮老貴的墳上看看,張向北伸出手,向南握住,猛地往後一拉,張向北被拉了起來。

    向南雖然已經接納了劉立杆,但是“爸爸”這個詞,她怎麼也叫不出口,心裏總是有些牴觸,在她心裏,馮老貴纔是那個順嘴就可以叫出爸爸的人。

    有什麼事要和劉立杆說,向南都是臉朝着他,直接就說事,沒有前綴,不會叫“喂”,也不會叫“爸爸”,好像也不好叫“叔叔”或者“老劉”,更不可能叫“杆子”。

    劉立杆似乎也明白這其中的關節,他無所謂,反正叫不叫我都是你爸,這個是改變不了的。

    劉立杆鄭重其事地和向南說:“南南,你可以叫我老頭。”

    向南臉紅了,覺得好像是有什麼心事被劉立杆戳破,不過,她覺得“老頭”這個稱謂很好,叫起來的距離和親熱程度,不遠也不近,恰如他們的關係,她從此還真的就叫劉立杆“老頭”。

    向南一叫,譚淑珍也跟着叫,從此劉立杆在家裏就以“老頭”存在,“杆子”變成了他在外面的名字,從家裏消失了。

    其實張向北也是一樣,他很接受小芳成爲他的新媽媽,在美國的那幾年,張向北和小芳生活在一起,對小芳有一種依戀,而小芳對他,可以說是比媽媽還要好,張向北做錯了什麼事,媽媽會毫不留情地嚴厲批評或責罵,小芳不會,她只會耐心地和他說。

    小芳對張向北的好,有一種小心的成分在裏面,更覺得是一種責任,可正是這種小心,可能小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讓她和張向北之間的親密關係,變得有點不自然,不隨意,不輕鬆。

    母親和兒子在一起,不管是兒子還是母親,情緒上來,還不是想發脾氣就發脾氣,都不需要經過大腦的,發完了,相視一笑,或一句話,就可以冰釋前嫌,小芳和張向北之間,沒有這種隨意,不管是對小芳還是張向北來說,都是。

    張向北覺得小芳對自己太小心,太過關注了,這種關注,很多時候會變成一種壓力,讓張向北自覺得自己是欠小芳的,必須乖,必須努力,不能耍性子,直到張向西出生,張向北這才感覺到這種關注被分散了,他覺得自己鬆了口氣。

    張向北也覺得媽媽不在之後,小芳能成爲他的新媽媽是最好的安排,但張向北,還是習慣叫小芳阿姨,而不是媽媽,媽媽是一個特定詞,對應的只是一個人,這個人不在了,但媽媽這個詞並沒有改變,還在心裏,變成了下意識。

    比如,張向北想什麼事情的時候,想到媽媽,肯定是指小昭,而不是小芳,想起了媽媽說的話,也肯定是小昭,不是小芳,這似乎是沒有辦法互換的。

    好在小芳真的就是他的阿姨,從小也叫習慣了,小芳對小昭的感情也很深,沒有想取代小昭的意思,這讓他們的關係,變得自然很多,張向北叫着小芳阿姨,這個“阿姨”,和一般的“阿姨”還是不一樣,她和“媽媽”很接近。

    今天不是什麼節日,公墓裏沒有什麼人影,進山的道路空空蕩蕩,連山門口的路障都沒有設置,向南開着車,可以一直開到通往馮老貴墓區的那條上山的通道口。

    他們站在馮老貴的墓前,向南把手裏的鮮花,放在墓碑前面,又從包裏拿出一包中華香菸,拆開,抽出一支點着,把那包拆過的香菸和這支香菸一起,都放在鮮花邊上,向南喃喃地說:

    “爸爸,抽菸,我和張向北來看你了。”

    “來,張向北,和我一起拜拜爸爸。”向南拉了拉張向北的手。

    兩個人並排站在那裏,低垂着頭,合掌朝馮老貴拜着,向南閉上眼睛,心裏默唸着:

    “爸爸,你要幫幫張向北。”

    向南在心裏一遍遍地默唸着,直等到感覺爸爸已經聽到了,她還看到爸爸朝着她笑,向南這才睜開眼睛,她的眼眶已經紅了。

    向南不喜歡去寺廟,更不會求神拜佛,她看到每天有那麼多的人,求菩薩這樣求菩薩那樣,就覺得好笑,你們也覺得菩薩太好打發了吧,跪跪拜拜,一支香,菩薩就要保佑你升官發財、升學升職、甚至生子,這算盤打得也太精了。

    菩薩就是想幫你,每天求他的那麼多,他忙得過來嗎?

    如果真的有另外一個世界,向南覺得,只有爸爸纔是會保佑自己,想盡一切辦法幫助自己的人,求菩薩真的不如求爸爸,你是誰啊,菩薩認識你嗎?

    最滑稽的是那些到了新年,或什麼菩薩生日,半夜起來,去搶什麼頭香的人,搶到了頭香又能怎樣,菩薩要是那麼勢利,還是菩薩?你最多也就像是演唱會的舞臺下面,舉着牌子的那個的人,對,菩薩是看向你了,但他看到的只是你手上的牌子。

    誰認識你呀,你去問問那舞臺上的,他知道那個舉着牌子,淚流滿面的粉絲叫什麼嗎?

    向南背朝着那一排墓碑蹲了下來,面朝着眼前的山谷,她擡頭看看張向北,笑道:“你現在可以練你的蹲功了。”

    張向北大笑,也蹲下來,向南頭朝後面轉了一下,好像馮老貴就站在他們身後,向南說:

    “你看到沒有,這個人很傻的。”

    張向北也轉了一下頭說:“馮叔叔,別聽她胡說。”

    兩個人蹲在那裏說着話,直等到那支香菸快燃盡了,向南這才伸手把菸頭摁滅了。

    兩個人站起來,朝馮老貴又拜了拜,這才下山。

    公墓在橋南,他們回永城中心要經過白沙大橋,還要經過橋頭的新建飯店,已經到喫晚飯的時間,向南問:

    谷</span>“要不要喫辣鴨掌?”

    張向北說好,向南把車開上新建飯店門口的高坡上。

    點好了菜,向南問張向北:“你喝白酒還是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