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2147 二皮
    張向北醒來的時候,聽到那邊向依雲已經起來,好像是在做早飯。

    張向北躺在那裏,他的頭頂就是黑板,黑板上面,紅色的油光紙刻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八個字,有三個已經不知去向,但貼過字的地方特別白,清晰地留有“好”“天”“向”的字跡。

    “學”字的一半已經從牆上剝落,掛了下來,有風從敞開的窗戶進來,這耷拉在牆上的“學”字,在風中一起一伏,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又像是它自己在發出“學學”的聲音,孜孜不倦。

    張向北坐了起來,他坐在牀沿上發了會呆,然後開始穿衣服。

    聽到動靜,隔壁的聲音停止了,向依雲支棱起耳朵聽了一會,然後隔着布問:

    “你起來了?”

    張向北說對。

    “去洗臉刷牙,我在煮餃子。”向依雲說。

    張向北說好。

    他站起來,走到了臉盆架前,把毛巾和牙膏牙刷牙杯,放進了臉盆裏,退回到牀邊,從牀頭櫃裏拿出自己的雙肩包,打開,從裏面拿出一把剃鬚刀,也放進臉盆,開門走了出去。

    上午七點多鐘,陽光已經把門前的籃球場曬得明晃晃的,張向北看到有三個人在籃球場上,其中的兩個,就是昨天跟着他們的小女孩,兩個女孩子蹲在那裏,手拿樹枝在地上畫着什麼,眼睛不時就往這邊瞟,張向北知道她們這是在等向依雲,不禁笑了起來。

    還有一個傢伙,看上去三十幾歲,頭髮蓬鬆,腳上趿拉着一雙布鞋,臉面因爲髒而模糊,已經是六月了,他身上好像還穿着一件寬大而又骯髒的棉衣,他正圍着向依雲的車子轉,不時就把臉貼到車窗上,朝裏面看着。

    張向北以爲這是個腦子壞掉的人,每個村裏,好像都有一兩個這樣的人,精神不太正常,但也無害,張向北當下也不以爲意,任他繼續圍着車子轉。

    兩個女孩,看到有人從門裏出來,都馬上站了起來,見是張向北而不是向依雲,兩個人失望地嘆了口氣,重新蹲下,用樹枝在地上胡亂地畫着,眼睛繼續不時地瞟向這邊。

    張向北走到水池邊,刷牙洗臉,沒有鏡子,只能憑着感覺刮鬍子,刮完伸手在下巴摸摸,有沒刮淨戳手的地方,補颳了兩下,再摸,好像可以了,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收進臉盆,拿着臉盆往回走。

    向依雲那邊的門打開了,向依雲走了出來,她本來是想出來看看張向北有沒有好,結果看到了那兩個女孩,女孩們也看到了她,趕緊站了起來,向依雲朝她們招招手說:

    “你們過來。”

    轉身在門裏消失。

    兩個女孩趕緊噼裏啪啦朝那邊跑去,張向北站住了,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們,等她們跑到門口,向依雲重新出現在門口,手裏拿着兩包奧利奧,給她們一人一包,兩個女孩一把把奧利奧抓在手裏,還抱在了胸前,生怕被人搶走了。

    她們連謝謝都忘了說,轉身就跑開,從張向北面前跑過去的時候,張向北看到,她們的臉因興奮而紅撲撲的。

    圍着車子轉的那個傢伙,看到向依雲出來,他也走了過來,叫道:

    “向大姐,什麼時候發錢啊,飯都沒有的吃了。”

    這傢伙話一出口,張向北聽明白了,原來腦子不是不正常。

    向依雲瞪了他一眼,罵道:“滾,餓死活該!”

    “你這個臭逼,你怎麼……”

    這傢伙勃然大怒,破口大罵着朝向依雲那邊過去,張向北左手拿着臉盆,右手伸出去一擋,擋在了這傢伙的胸前。

    “走開!”張向北喝令了一聲。

    他拿眼瞪着張向北,張向北說:“別找事,信不信我揍你。”

    這傢伙看看張向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打架自己肯定不是他對手,最關鍵的還是,這是個從來沒見過的外地人,打了自己,人家馬上就可以消失,自己等於是白捱了一頓打。

    這傢伙頓時泄了氣,嘴裏憤憤地罵了一句“我以後和你算賬”,轉身悻悻地走,經過向依雲車子的時候,用力砸了一拳豐田越野的引擎蓋,結果把自己的手砸痛了,齜牙咧嘴的,張向北和向依雲兩個看着,忍俊不禁地笑。

    “餃子好了,快來喫餃子。”

    向依雲說,張向北說好,拿着臉盆走進了向依雲那邊,他看到向依雲的牀鋪已經整理得整整齊齊,兩碗餃子放在飯桌上,桌上還有一瓶剁椒。

    兩個人坐下來喫餃子,張向北問:“剛剛那人是誰?”

    “二皮,村裏有名的無賴,整天好喫懶做的。”向依雲說,“這個傢伙,村裏人就沒一個不討厭他的,父母親已經不在,一個姐姐嫁到了外地,也不認他了,快四十歲的人,還是光棍一條,家裏窮得連張牀都沒有,幾塊磚頭上放一塊從這裏拆去的籃板,就算是牀了。”

    張向北這才明白了籃板的去向,他問:“就他這個條件,不在我們‘隨手幫’的幫扶範圍之內嗎?你們沒辦過他?”

    “幫過,幫到了不敢再幫。”向依雲說。

    張向北問:“爲什麼?”

    “我們幫他買了五隻羊羔,讓他養羊,沒兩天,他就把羊羔賣了,給他買了兩頭豬仔,讓他養豬,知道他也不會去割豬草,和結對幫扶他的好心人商量,他們也接受他用飼料餵養,我們又給他送了飼料,結果飼料都還沒有喫完,養了一個多月,他自己動手把小豬殺了。

    “殺豬的時候還在攝像頭下面,把結對的人家氣得半死,罵他是無賴神經病,發誓再也不管他了,這樣的人,我們還敢再給他配對嗎?”

    向依雲憤憤地說着,張向北罵:“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這還算是好的,這個傢伙就是無惡不作,村裏的女人在洗澡,他要去趴人家窗上偷看,還要堵着一戶人家的家門,一定要和人家睡覺。”向依雲說。

    “堵着人家家門,不怕被揍?”張向北問。

    “就欺人家公公癱瘓在牀,小孩只有五歲,老公又在外面打工。”

    “那也要回來啊,回來不收拾他?”

    “一年回來一趟,能把他怎樣,打死?打死了一命抵一命,也不值啊,最怕是沒打兩下,他就賴倒來了,躺到你家裏,說是這裏那裏被你打傷了,你怎麼辦?

    “你氣是出了,但也被他訛上了,甩都甩不掉,你要想走,他會這樣,躺在地上,用雙手死死地抱着你的腿,不讓你走,對了,以後你看到他,不要去招惹他,不然他像塊牛皮糖粘着你。”

    張向北哭笑不得,他說:“碰到這樣的無賴還真的是難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