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0662 開頭,讓人有點煩
    接下來,兼併的事情進展很快,張晨幾乎是被聶總他們推着走,不過一個禮拜,就在羣英服裝廠召開了全廠職工大會,舉行浙江半畝田服飾有限公司兼併杭城羣英服裝廠的簽字儀式。

    這一天,羣英服裝廠的全體工人和退休工人,幾乎全部到場,羣英服裝廠幾年來,第一次這麼熱鬧。

    原因是聶總和鮑書記,今天帶了錢來,來清舊賬,把原來欠工人和退休工人們的工資和應付的醫藥費,在會議結束以後,一次性支付完畢,從此,在場的所有人,就和二輕總公司無關了,二輕總公司只是還擔負着,監督張晨他們執行協議的義務。

    雖然到了九三年,整個社會,對自己身份的認同,已經和前幾年天差地別,什麼國營的全民的大集體的集體的街道的,還分的那麼清楚,差一個級別,走路的時候下巴往上翹的程度就不一樣。

    但一夜之間,自己就從一個大集體的工人,變成了一個私人老闆手下的工人,很多人,特別是那些年紀大的人還是感覺有些受不了。

    當場就有人鬧起來,柳主任也參加了今天的簽字儀式,他站了起來,先是緩聲說,我們今天舉行這個儀式,也是爲大家找出路。

    “什麼出路,就是把我們賣給資本家嗎?”有人叫道。

    “哪個資本家?”柳主任問,“在我們國家,根本就沒有資本家,私營企業,也是我們社會主義經濟的重要補充,這是中央文件說的清清楚楚的。”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什麼私營企業,還不就是資本家,就是要來剝削我們工人階級。”那人繼續叫道。

    柳主任笑道:“喲,你這帽子,還定的蠻大,來來,你告訴我,你這一個月,做了什麼,你有什麼好讓別人剝削的,你說出來。

    “我不知道你叫什麼,但是,我敢肯定,你上個月如果沒有遲到早退,你的工資,二輕公司都不要發,我柳成年來發,你出來講,你有沒有做到。”

    會場上鴉雀無聲,那人努了努嘴,欲言又止,過了一會,才說了一句:“又不是我一個人。”

    柳主任掃視了一遍下面的人,繼續說:

    “我這個人,也不怕說醜話,我就把醜話告訴你們,不要以爲你們是個寶,還剝削,你們知道,人家張總自己有廠,工廠的業務忙得不得了,根本不在乎有沒有你們這一個廠,爲了促成這件事,你們知道老聶和老鮑,做了多少工作,人家才同意來接手的。

    “被兼併以後,根據協議,你們的工作權,張總會保障,但是,如果你們有誰覺得你自己本事大,待在這廠裏委屈了,要麼和前面那個人說的,不想讓資本家剝削,那你也有權走。

    “我再說句醜話,你走了,張總只會鬆口氣,他心裏只有巴不得,保障你們的工作權,保證退休工人的工資,纔是在這次兼併中,政府一定要戴在張總頭上的緊箍咒,也是他對政府和全體工人的承諾,他不得不遵守,你們把這個搞搞清楚。”

    “我不管廠是誰的,只要能保證我每個月拿到退休工資,不要像現在這樣,錢塘不管,仁和不收。”有退休工人叫道。

    柳主任看了看張晨,張晨說:“不管是在職的,還是退休的,每個月的工資我敢保證,肯定一天都不會遲發,要是遲一天,你們就來找我,把我的辦公桌掀掉。”

    “看到沒有,張總的保證靠不靠得牢?你們還有什麼意見?”柳主任叫道。

    下面,雖然還有人嘰嘰咕咕的,但也不敢大聲地反對什麼。

    簽約儀式結束,柳主任帶着聶總和鮑書記,還有原來羣英服裝廠的趙廠長先走,今天所有人裏,最開心的就是這個趙廠長,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公司等待重新安排工作了,他怎麼可能不開心。

    張晨送走了柳主任他們,他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站在那裏,心裏反倒是萬分沮喪,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高磡上,這麼多年,他逃避着不想當老楊和馮老貴,結果,自己現在和馮老貴有什麼區別。

    工人們領完了工資,也都回家喫中飯了,等到下午,這裏就不再是上午的情景,只有十幾個人還來上班,來了也都是坐在車間大門進去的門廳裏聊天。

    張晨走過去,沒有一個人理他,好像他們根本就不認識他,更沒有人把他當成老闆。

    張晨走到車間看看,原來還有幾個人在幹活的車間裏,一個人也沒有,二樓他連上也懶得上去,他知道肯定是一樣的情況。

    張晨從車間裏出來,重新經過那堆人的身邊,終於有人叫了一聲:“老闆,你是哪裏人。”

    “永城。”張晨說。

    “瓜老兒鄉下人。”張晨聽到有人用杭城話,輕聲說了一句。

    他不以爲意,走出門去,瓜老兒就瓜老兒,只要你們能永遠保持你們城裏人的高傲,然後繼續餓肚子就可以。

    張晨穿過球場,看到老萬和吳朝暉正用鋸子,在鋸那塊獨存的籃板上,那一枚獨存的螺絲,這是張晨讓他們乾的,他擔心不要自己剛剛接手,這籃板就掉下來,砸到人,自己他媽的已經夠倒黴了,可不想再碰到這種倒黴的事。

    螺絲已經生鏽,用扳手扳不動,所以老萬和吳朝暉,就只能用鋸子,把螺絲鋸斷。

    張晨走進了辦公樓,第一個辦公室,還是圍着幾個人在打牌,不爲別的,就因爲這辦公樓裏,只有這個辦公室的吊扇還是好的。

    張晨在門口站了一會,那幾個人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轉過去繼續,也好像不認識他一樣,其實張晨這一個星期,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裏,他們早就知道他將是這裏的老闆,現在已經是了。

    張晨來這裏是爲了和趙廠長辦交接,交接也沒有多少事情,不過是把企業的營業執照、稅務登記證,還有房產證、土地證等等交給他,另外還有印鑑交給他。

    趙廠長和他說,設備的臺賬,還有庫存,你派人過來清點交接一下,張晨雖然覺得沒有什麼必要,這種破縫紉機,多一臺少一臺有什麼關係?不過他還是派魏文芳來走了一下形式。

    廠裏的財務繼續留任,也沒有什麼賬目交接的問題,賬上還有三百七十五塊三毛五分,趙廠長和他說,從我到這裏當廠長以後,財務上從來沒超過三千塊,你要查賬也可以。

    趙廠長說這話時,帶點挑釁的口吻,張晨差點就給他一拳,心裏在罵,你他媽的,一個廠長,把工廠搞成這副鬼樣,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這種人真是欠揍。

    賬當然是要盤的,但不是查趙廠長,而是盤應收應付,結果應付的還比應收多了一萬兩千多,又是一筆多出來的開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