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0765 熱的酒
    就是正月,近江海鮮大排檔還是有幾家開門的,天氣冷,又點了譚淑珍最喜歡喫的清蒸梭子蟹,毛行長建議喝點酒,譚淑珍就沒有拒絕,毛行長讓老闆來了兩瓶加飯酒,加熱,加了薑絲和雞蛋,熱騰騰地上來。

    加飯酒是糯米酒,有和血、行氣的功能,對嗓子沒有白酒那麼刺激,劇團裏的人平時喝的,都是加飯酒,包括譚淑珍的父親老譚,以前演出,會在後臺放一搪瓷杯的加飯酒,上臺之前,習慣掀開杯蓋,悶一口加飯酒後再上去,他和譚淑珍說,不然會感覺到氣短。

    毛行長點了這個酒,也看得出是有保護譚淑珍的意思,譚淑珍心裏謝謝他的好意。

    這個酒雖然酒精的度數不高,加熱加薑絲和雞蛋以後,熱量卻很高,不一會,兩個人就感覺渾身發熱,天氣也沒有那麼冷了。

    譚淑珍的臉上起了紅暈,說話和輕輕地笑着時,看着毛行長,那眼睛是水靈的,會說話的,看上去就特別的嫵媚,讓毛行長心旌飄搖。

    他們喫完宵夜,回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鐘,毛行長照例還是讓出租車司機先到湖濱路,他下了車後,再送譚淑珍去羣英飯店。

    到了湖濱,毛行長下了車,沒想到譚淑珍跟着也下了車,譚淑珍和毛行長說,喫太多了,我們走走,消化消化。

    這還是譚淑珍第一次提出來我們怎麼怎麼,毛行長心裏大喜。

    原來他們在一起,都是毛行長以徵詢的口吻說去這裏那裏,譚淑珍要麼點點頭答應,要麼就說不要啦,或者什麼也不說,跟着毛行長走。

    還從來沒有譚淑珍主動提出來,要去幹什麼的,而且,還加了一個我們,這就讓毛行長感覺兩個人的關係,有了進一步的親近。

    冬天晚上的十點多鐘,已經很遲了,特別是在那個年代,城市的光亮度還沒有現在這麼高時,九點一過,人就會感覺整個城市黯淡了下去,還在路上行走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趕回家去。

    西湖邊上,幾乎就沒有什麼人,寒風料峭,但對兩個剛喝了熱酒,渾身燥熱的人來說,卻是正好。

    兩個人在湖邊走着,毛行長有意無意地往譚淑珍那邊靠,譚淑珍也沒有習慣性地往邊上縮,這讓人下意識地認爲,她的身體和自己一樣,不再是壓抑着,而是渴望着敞開和接納。

    毛行長用手去碰譚淑珍的手,這一回譚淑珍的手躲了開去。

    兩個人雖然心潮翻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兩個人站在湖邊,默默地看了一會前面黑漆漆的西湖,又轉身默默地走了一段,譚淑珍指了指邊上花壇前的一張水磨石椅子說,我們坐一會?

    毛行長說好。

    譚淑珍心裏糾結着,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喝了酒的緣故,她覺得今天晚上,他們兩個的氣氛和狀態都很好,這樣的時候,很適合她早就準備的,好好地、正式地談談,而又不會傷了和氣。

    所以,當毛行長在湖濱下車的時候,她想都沒想就下了車,下了車就提議走走,走走以後就提議坐坐。

    毛行長和她捱得很近,她沒有躲避,那是因爲她不想破壞兩個人的氣氛,要是彼此都警覺,不能繼續保持這樣輕鬆的狀態談話的姿勢就僵硬了,他們就沒有辦法達到譚淑珍好好談談的目的。

    從心底裏,譚淑珍又還有很柔軟的一部分,有點同情和可憐這個男人,真的,這時候在譚淑珍的眼裏,毛行長不是毛行長,而是男人,衆多傾慕自己的男人中的一個男人,譚淑珍活在這樣的男人的目光中間已經很久,甚至都習慣了。

    這個男人,那麼煞費苦心地在討好自己,他爲了想得到自己,幾乎是連他自己的尊嚴都放棄了,目的那麼明顯,手法那麼笨拙,讓譚淑珍看着,感覺有點好笑,又有點可憐。

    不管怎麼說,人家喜歡你總是沒有錯的。

    譚淑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談話,對這個男人會是一個打擊,好像是下意識地爲了平衡一下,譚淑珍沒有拒絕他捱得很近。

    但如果自己的手被他牽住,那就給了他一個錯誤的信號,今天晚上,就不是正式地確立他們之間的關係,而是會完蛋了,譚淑珍的神經,頃刻就繃緊。

    就像那天晚上,在金波的那個暗房,有那麼一小段時間,譚淑珍真的感覺自己的心被融化了,她的心一直裹得太緊,都有殼了,但心底裏的那份纏綿和柔情還是在的,她也是女人,需要愛,也需要被愛,這種需求,很多時候是會轉化成生理的自然反應的。

    有那麼一刻,譚淑珍真的就是想把自己無拘無束地敞開,那是一種多麼愜意的溫柔和享受啊,不是金波在尋找她,譚淑珍覺得,是自己不由自主地在尋找那個光線昏暗中的,面目模糊的男人。

    如果他沒有繼續動作,乖乖地不動,譚淑珍覺得,那個晚上可能就完蛋了,她不會停,她會繼續,繼續地尋找和探尋他,直到自己呼吸急促,把所有的柔情蜜意全部釋放。

    那一個晚上,真的會完蛋的。

    但他太迫不及待了,當他的手伸過來,來解她的扣子時,就像一個開關,吧嗒一下打開,所有昏暗和模糊的東西在那麼一瞬,都變清晰了,一整個現實的世界都蜂擁而來,那個理性的譚淑珍也回來了,她“啪”地給了對方一個巴掌,奪門而出。

    他們之間的一切,就此結束,譚淑珍理性的時候,是很有決斷力的,甚至有些冷酷,不會給對方留下任何可以轉圜的空間。

    譚淑珍和毛行長在椅子上坐下。

    兩個成年男女,各自有自己的家庭,說着話的時候,除了聊一些單位裏的事情,很自然就會說到自己的家和孩子,譚淑珍不是那種,喜歡在人背後議論他人的人,特別是和毛行長聊,會有打小報告的意思,譚淑珍天然地就很牴觸這樣的事。

    聊單位的事,又不涉及人,就沒有多少可說的,兩個人更多的話題,還是圍繞着自己。

    譚淑珍說的少,聽的多,毛行長一直喋喋不休地說着,只要給男人時間和必要的空間,他就會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展現自己的悲苦,這是男人向自己喜歡的女人祈求和示愛的方式,我那麼可憐,需要你敞開胸懷。

    女人總是喜歡堅硬的東西,比如男人的的肩膀,而男人,又總是喜歡柔軟的東西,比如女人的安慰。

    他們聊到了黃玲花,毛行長嘆了口氣,他說,年輕的時候,人總是盲目的,會去追求那些其實並不重要的東西,比如地位啊前途啊什麼的,爲了這個,你會不擇手段,真的,甚至會出賣自己,我就是這樣,你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