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後，他經歷了好奇、質疑、怨恨、無所謂種種情感轉變，當缺失變成一種習慣，也就不覺得有什麼缺失了。
如果不是母親驟然離世，那他這輩子，估計都不會對自己的親生父親產生什麼興趣，沒有愛也沒有恨。
可現在謝方臣看着眼前那張比普通中年男人保養的好，但多了幾分算計的臉，心裏只想冷笑。
虧他剛剛還有一瞬間以爲自己感受到了父愛，呵，原來，叫他來並不是爲了敘舊，更不是爲了關心他，而是爲了楚妍的女兒
爲了利益
謝方臣牙關咬的緊緊的，恨不得一拳打在謝明山臉上，大聲的質問謝明山，他到底還是不是人，是不是個男人，是不是個父親，可是他沒有，他強迫自己忍住。
自母親走後他已經忍了這麼多年了，他必須得忍住。
“我問你話呢。”謝明山粗眉蹙起，對於謝方臣的沉默似是有幾分不悅。
謝方臣咬了一口舌尖，鐵鏽味在口中蔓延開來，讓他暴怒的內心獲得了些許的平靜。
“是真的。”他回答。
“你們兩個怎麼認識的，跟我說說。”謝明山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坐姿，從一旁的置物架上拿下一串佛珠，饒有興味的把玩着。
謝方臣盯着那串在謝明山的手指下不斷滾動的珠子，沒什麼興致的述說：“偶爾遇見的，我是藝人，她好奇這個圈子，想做助理玩玩，就主動給我當了助理。”
多麼普通的相遇，謝方臣說的沒勁，謝明山聽着也沒勁。
直到這一刻，謝明山也搞不明白，爲什麼楚妍的寶貝女兒會放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謝一衡不喜歡，而跑去喜歡一個什麼都沒有，說話都沒什麼氣勢的小演員。
可他不明白也沒辦法，他需要這段聯姻，需要讓大廈將傾的謝氏家族再次振作起來，需要楚妍的名氣和人脈。
該死
楚妍居然說什麼各退一步，反正謝方臣也是謝家的人，也是他的兒子，不算違背當年的約定。
私生子和兒子，那能一樣嗎
雖然他對謝一衡也不大看得上，但謝一衡畢竟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也聽他的話，跟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兒子相比，他還是更喜歡謝一衡。
“改天帶她一起來家裏喫個飯吧。”謝明山語氣平平，把叫私生子回家喫飯這件事，說的好像稀鬆平常，跟今天買了個什麼衣服中午吃了個什麼飯一樣隨便。
但謝方臣心裏很清楚，絕不是這樣簡單。
謝明山打的究竟是什麼算盤，從他開口問他是不是跟楚婉兒在一起那一句後，他就已經全部都摸透了。
沒有任何希望了，自然也就沒有任何包袱了。
“好。”他低着頭答應。
謝明山又把那串佛珠小心的放回了置物架，隨意的一擺手，打發什麼似的，扯開了浴袍上的帶子，“那你回去吧。”
“好。”
走出豪華套房，外面還是那個男人在等着，興許是已經接到了謝明山的命令，他引着謝方臣往前走，左拐右拐，拐到了山莊門口。
車門拉開，謝方臣在上車之前，轉身，眯起眼睛，深深向山莊內看了一眼。
時光飛速的在他眼中流逝，那些受過的傷揹負的枷鎖，最後像是漩渦一般的，凝結在他的瞳孔中央。
他本就漆黑的眼珠，似乎變得更黑了。
楚婉兒等不到謝方臣，又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聯繫池雲和王靈，昨晚王靈給她打電話，結果說話的是池雲，把她嚇得這會兒都還沒緩過勁呢。
她拿了鑰匙，打算出門去找謝方臣，雖然不知道從哪兒找起，但是她不能再這樣乾等下去了。
電梯打開，楚婉兒剛要擡腳，結果就看到了謝方臣。
“方臣”她欣喜的喊了出來。
謝方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像是累壞了一樣，但聽到楚婉兒喊他的名字，他還是牽起嘴角，輕輕笑了笑。
“方臣，你去哪兒了”楚婉兒把有氣無力的謝方臣從電梯裏拽出來，拖着進了屋，“我做了自助火鍋，等你好久了都不見你人影，正準備去找你呢。”
感覺到手心裏黏糊糊的，她便低下頭去看。
這一看，嚇了她一大跳。
“哪來的血啊我的天，方臣你手怎麼破了，你自己感覺不到疼嗎我我去拿藥箱”
謝方臣擡起手，才發現右手的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指甲上指縫裏也都是血。
奇怪的是，他完全沒感覺到疼，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怎麼弄破的了。
“你快坐下，我幫你消毒。”楚婉兒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跟六月的雨一樣說來就來，“十指連心，你疼死了吧。”
謝方臣嘴角動了動，轉過了頭。
“還好。”
還好，沒有心那麼疼。
楚婉兒淚眼朦朧的給謝方臣包好右手，又不放心的問：“還有別的傷口嗎，還傷到別的地方了嗎”
謝方臣嚥了口還殘留着血腥味的唾沫，搖了搖頭。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謝明山叫我過去了。”
楚婉兒怔住。
“他認你了嗎”問出這句話之後，楚婉兒猛地想到什麼，難堪的低下了頭，“對不起，我偷看了你的資料，我知道了你的身世。”
謝方臣輕輕閉上眼睛，沒吭聲。
楚婉兒怕謝方臣生氣，急忙解釋：“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是那天給你取電腦和筆，不小心看到的。真的，你相信我。”
“看到就看到了吧，反正也瞞不了多久。”謝方臣扶着沙發站起來，像是隨時都會倒下的蘆葦一般：“我有點累，想進去躺會。”
“啊那你餓不餓，你不喫飯嗎”
“我睡會起來喫，好嗎”
“好。”楚婉兒不放心，又補了一句，“那我等你睡一會起來，咱們一起喫晚飯，好不好”
謝方臣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