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遠道而來的秦好玉依舊待在黎雀兒的臥房裏面,旁人都很有默契一般地直接跟着老太太走了出來,貌似是有意留她二人獨處。
臥房之中,已經被老太太等人強拉着重新上過精緻的妝容的黎雀兒,腦袋上又再度蓋起了大紅喜布,從外表上看起來,她就跟她之前出去拜堂行禮的時候一模一樣,可是,內裏究竟有什麼不同,那就只有現下在宿溪院裏面的老太太、黎家各位當家夫人們,還有在這裏當值的這些丫環婆子們知道眞相了。
與之前老太太帶着秦好玉過來見黎雀兒的時候稍有不同的是,此刻黎雀兒已經整理妥當,她人就坐在鋪滿大紅喜被的牀榻之上,並不像上回那樣坐在梳妝檯前邊等待孫媽媽等人伺候。
沒有跟隨老太太等人一道出去的秦好玉,這會兒也同黎雀兒一塊兒坐在牀榻旁邊,她先是靜靜地盯着黎雀兒的身段看了好一會兒,目光中滿是欣慰與自豪的神情。
不過這些情況,頭上蒙着喜布的黎雀兒當然沒辦法知道。她只隱約感覺房間裏的人沒有全部都走完,好像還有人留了下來,但是她不確定那人到底是孫媽媽和棠葉她們,還是別的什麼人。
原本黎雀兒是很想掀起蓋頭偷偷地朝外邊瞄幾眼的,看看究竟是誰還留在房間裏面沒有走。只是這種不等新郎官進來就自行掀蓋頭的舉動,明顯是不容於閨閣禮教的。
她擔心老太太等人還沒有走遠,自己就又貿然這般行動,會把老太太一行人又給扯回來,到時候肯定又會是一通長篇大論似的說教。
因此,她這時只是裝作不知還有人在的樣子。
秦好玉也有好長時間都沒有開口講話,只是左左右右地仔細打量着黎雀兒,彷彿是在黎雀兒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姊妹秦致玉,以及還有她自己的身影。
片刻後,秦好玉似是打量夠了,便收了目光,隨即卻又低下了頭顱,很是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就坐在秦好玉身邊的黎雀兒,自然也聽到了這一聲嘆息,只是她依然有點摸不清楚這出聲的人究竟是誰,也同樣搞不清楚這人又是爲何要在她大喜的日子裏長吁短嘆的,所以她也只當是聽聽就罷,沒有作出任何迴應。
下一秒,就有人握住了她的雙手,從對方的手掌上所佩戴的那些偏南隅形式的珠寶首飾來看,她猜測現下握住她雙手的人,應當是秦好玉。
她心裏很明白,秦好玉是她的姨母,彼此應當親近纔對,但是因着所見時日不多,二人相處的時間更是沒有超過三天的情況之下,她實在很難在剛開始的時候,就對秦好玉表現出信任以及依賴的感覺。
突然間知道自己和秦好玉獨處一室,而且對方又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說的樣子,黎雀兒不免心中一陣緊張,忍不住想要掙開秦好玉的手。
這之後,秦好玉就依據自己的人生經歷,對黎雀兒提出了一系列的建議,林林總總加起來一起算的話,大概有二三十來條。
黎雀兒這時候心思本就亂糟糟的,哪有那麼多的注意力去分散給秦好玉,即便她已經很努力地想要去記住了,到頭來也只記下了其中三條。
這三條還是因爲秦好玉在講完所有的大道理和建議之後,又將其單獨提了出來,反覆又強調了好幾遍的情況之下,黎雀兒才勉勉強強記住的。
其中第一條,也是秦好玉反覆強調最多次數的一條,就是:不能讓自己的夫婿沾染家族產業。
套到黎雀兒身上來說,就是不能讓杜仲碰任何跟黎家產業有關的東西,不管是黎敬生負責的聚寶齋也好,還是黎誠生經營的木材行也好,抑或是黎康生主持的府尹衙門也罷,都不能讓杜仲跑進去摻和。
第二條就是:不能讓自己夫婿的有私人積蓄。
這一點對於秦好玉來講,可能很容易就能夠辦得到,畢竟入贅秦府的那一家子窮得連自己兒子都可以輕易賣了,怎麼可能還會有什麼積蓄可言。
可是,杜仲不一樣。
杜仲不僅僅自己懂醫術,還開了一間專喜歡做達官貴人的生意的生意好得不得了的春風閣,就算他再怎麼不是生產,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他也不愁喫穿,更不用擔心所謂積蓄的問題。
更何況杜家也不是什麼窮得掉渣的人家,單單杜家在京城郊外的那一座杜家別院,就能夠抵上無數個普通人這一輩子的積蓄了。
所以,無論如何,這第二條根本不適應杜仲。
最後一條,也是秦好玉用來壓軸的一條,就是交待黎雀兒,一定不能在杜仲的身邊安放那些模樣比較俊俏的小丫環。如果發現杜仲有什麼不規不距的現象,就必須馬上對其實施口頭警告,以防以後演變成事實。
黎雀兒聽到這裏不由得又想起了胡玉姬和小銀兩個人,雖然胡玉姬現在儼然已經變成宿溪院裏面的人了,但是往後的事情誰能說得準呢。況且那個叫小銀的潑辣丫環,此刻也許還神氣活現地住在京城郊外的杜家別院裏面吧?
像是被秦好玉的憂心所感染了一般,黎雀兒至此也不禁低頭輕嘆了一口氣,大紅喜布隨意她的氣息流動,輕輕流擺成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你也不用太擔心。”秦好玉看黎雀兒這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又低聲湊過去支了幾招,最後竟道,“反正他入的是黎家的門,以後大小事情自然由你說了算。若是他敢不服,你只管將他晾到一邊去不必理會,過後他肯定就會滾回來求你饒恕的。”
黎雀兒卻聽得將信將疑的,不大能想象杜仲一路滾過來向她求饒的那副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