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牀上的阿虎臉色鐵青，沉沉昏睡着。
程天源倚靠在沙發上打盹，腦袋斜斜歪倒，點啊點，突然埋下——嚇得他頓時清醒過來！
他微愣，然後似乎想起什麼，連忙往病牀上的好兄弟看去。
見阿虎仍在昏睡，他放鬆了神經，身上的睡意因爲剛纔的驚醒也少了大半。
他打了一個大哈欠，環顧四周。
這是李管家安排的高級病房，病房在內側，外側有小廳和幾張皮沙發。
本來他和小虎子一人一張沙發打盹，誰知醒來後只剩他一個人，房間裏並沒有小虎子的身影。
程天源眯着眼睛，彎腰徐徐站起，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背部。
接着，他緩慢踏步往病牀走去。
有了動彈後，雙腿漸漸有了力量，步伐稍微加快些。
上了年紀後，四肢手腳都會變得僵硬不靈活，尤其是剛起身或剛睡醒那會兒。
這時候不能着急貪太快，否則可能跌倒或撞傷，只能放緩動作，慢慢恢復適應。
病牀上的老兄弟仍昏迷不醒，手上的吊針扎着，吊瓶的液體仍有大半。
程天源輕輕嘆氣，幫他把被子捲上一些，蓋到脖子下方。
醫院的冷氣並不算足，但對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來講，只要有冷氣，手腳都得蓋暖些，不然動輒就會鬧小毛病。
窗外樹影斑駁，東方已經泛白，隱約能見日光，不過近處的走廊和草地仍暗沉一片。
昨天的這個時候，他們正在別墅匆匆收拾東西，高高興興迎接一個即將到來的小生命。
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時，一個小生命誕生了，一個生命卻走向消亡，而另一個仍在病房裏掙扎。
難怪阿虎會扛不住！
換成是他，他也一定受不住。
本來還依偎在一起說話聊天的老伴，一轉身發現她歪倒在地上，一句遺言沒有，哪怕是一個眼神都沒有，然後就沒了。
如何能扛得住！
阿虎聽到噩耗後，抱住腦袋哭嚎幾聲，然後就昏倒過去。
醫生說，他的情緒起伏太大，血壓也不正常，引發突發性心梗。
幸好四周都是醫生護士，儀器也都觸手可及，搶救得及時，才能幸運撿回一條命。
倘若是在外頭……也許老兩口就這麼沒了。
程天源思及此，疲倦閉上眼睛。
實在不敢想象這樣恐怖的事情，哪怕是想象，也是接受不來。
醫生說，阿虎一時半會兒醒不了，最早是上午，最遲得是傍晚時分才能醒。
他踱步走去沙發旁坐下，見一旁的保溫壺沒有水，便起身去裝水煮水。
這時，門被悄悄推開了。
程天源扭過頭去，見小虎子眼睛紅紅的，神色疲倦不堪，挪着近乎呆滯的腳步進來。
後頭跟進來的是高大壯實的薛揚，手裏捏着幾張單子，一手提着幾個打包盒。
小虎子率先看向老父親，發現仍沒有醒，轉身看到程天源，低低打了招呼。
“爸，我肚子餓了，出去弄點兒喫的。”薛揚解釋：“剛好看到他在萬芸那邊，就將他攆回來一塊兒喫。”
程天源關切問：“小芸怎麼樣了？醒了沒？”
“還沒。”薛揚答：“昨晚又用了一些好藥，因爲沒有本國身份證，得提前交付，我便一併交上。醫生說，小芸搶救及時，沒什麼大礙。只是失血有些多，身體還疲憊，所以一直睡着，應該也快醒了。”
程天源暗自鬆一口氣。
薛揚放下打包盒，很快洗手打開，香味兒瞬間瀰漫開來。
“爸，快來喫。”
程天源沒什麼胃口，罷罷手。
“我先喝點兒水。”
薛揚弄了一份給小虎子，逼他必須喫下。
“接下來還有一大堆事靠着你扛，你喫不下也得硬吞下去。”
小虎子眉頭蹙起，伸手接過，慢慢喫起來。
程天源給他們一人各倒一杯水，道：“一會兒兌些開水。”
薛揚大口大口喫着，咕噥：“好。爸，您也喫點兒吧。”
程天源搖頭，歪倒靠在沙發上。
“虎子，等天色亮堂些，記得給你舅舅舅媽打個電話。”
小虎子動作微滯，眼神有些不自然。
“叔，我媽好像已經好些年沒跟我舅他們聯絡了。我爸對他們也沒一點兒好印象。”
程天源對他們家的任何事都一清二楚，低聲：“我知道，但一碼事歸一碼事。沒錯，你舅舅那人真不怎麼行。他總認爲姐姐讀書比他多，工作比他好，所以姐姐必須幫襯他。你外婆在的時候，時不時就跟你爸媽開口要這個，要那個，都是爲了你舅舅。那會兒你爸賺錢多，人也一向仗義不小氣，給他買房買車，逢年過節寄東西寄錢，從不曾間斷。可你舅舅和舅媽拿習慣了，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正因爲這樣，你媽漸漸覺得寒心。自你外婆去世後，你媽慢慢跟他們拉開距離疏遠。但他們是親姐弟，是你媽的孃家，所以這樣的大事不得不告知他們，而且得鄭重告之。”
“一提到他們我就一肚子火！”小虎子撇撇嘴：“伸手要習慣了，我們不給反而是我們的錯。我媽病倒那會兒，我爸給他們打過電話。我舅一會兒抱怨帝都太遠，一會兒抱怨我來這邊創業，對老家不管不顧，然後就抱怨我媽太狠心拋下孃家。我媽都癱了，他還只惦記着數落她，埋怨她。他怎麼就不能來看她一兩回？帝都和榮城也就兩個小時飛機，現在還不用。哪怕是走路過來，也早就到了！這樣狼心狗肺的親人，真不值得繼續來往！”
這幾年來，舅舅舅媽連一個電話都沒有。只因爲老媽已經癱了，身邊即便有積蓄也沒法給他們。另外，他的老爸已經窮了，只靠着一些老產業收租收錢過日子。
小虎子早就看透他們的噁心嘴臉，只要遇到他們，就在在他們面前扮窮。
他們認爲小虎子不學無術，讀書不行，賺錢肯定也不行。怕小虎子反而纏上他們連累他們，所以避而遠之，幾年來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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