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頭看了林重一眼，嘴脣翕動，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儘管說吧，我不會怪罪你。”
林重擡手示意。
“我只是一介無名之輩，沒有任何過人之處，更無法與您相比，但是您爲何願意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呢？”
雷千霆垂下頭，聲音細若蚊吶，越來越低，內心更是百感交集。
“確實，我爲什麼要在你身上浪費時間，我們之間的差距，就像天和地，今日過後，註定很難產生交集。”
林重輕聲自語，眸光沉靜幽冷，如同深不可測的大海：“或許是覺得遺憾吧，曾經的對手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總難免讓人心生感慨。”
雷千霆臉頰肌肉抽搐了幾下，無比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抱歉。”
“雷師傅，你不應該跟我說抱歉，因爲你唯一辜負的人只有你自己。”
林重揮了揮手，失去繼續交談的興致：“你可以走了，不用擔心我會興師問罪，回去睡個好覺吧。”
雷千霆張開嘴巴，想要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默默地閉上，向林重抱拳行了一禮，低着頭轉身走出涼亭。
望着雷千霆略顯蕭索的背影，林重臉上古井無波。
今日與雷千霆的見面，使林重對人生有了深刻的感悟，同時目標變得更加明確，意志更加堅定，心靈也更加圓滿。
雷千霆回到唐恆和紀薇身邊，低沉道：“走吧。”
兩人見他神色落寞，以爲事情出了差錯，不由提心吊膽起來，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裏看到無法掩飾的不安。
唐恆臉色蒼白，一想到得罪林重的後果，便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師傅，是不是林重閣下不肯網開一面？”紀薇抿了抿紅潤的櫻脣，飛快瞟了負手而立的林重一眼，小聲問道。
“別瞎猜。”
換作平時，雷千霆肯定會詳細解釋幾句，然而此刻他心灰意冷，只想早點離開：“回家了再說。”
紀薇站在原地沒動。
她誤會了雷千霆的意思，以爲自己猜想正確。
“林重閣下，我能跟您談談嗎？”紀薇忽然深吸口氣，壓下內心的恐懼，勇敢地擡起頭，衝林重喊道。
“師妹，你在做什麼？”
“不要胡鬧！”
雷千霆和唐恆同時大喫一驚，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可以。”
林重的聲音隔空傳入紀薇耳朵，無喜無怒。
“師傅，師兄，我去去就回。”
紀薇神情堅毅不屈，挺起鼓囊囊的胸脯，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在林重目光注視下，邁步走向涼亭。
雷千霆眉頭緊鎖，看着紀薇漸行漸遠的身影暗自納悶：“林重閣下明明不打算追究責任，這丫頭到底在搞什麼鬼？”
紀薇對雷千霆的心理活動一如所知，她走得很快，只是七八秒鐘就來到了涼亭外。
作爲一名暗勁中階的武者，紀薇和林重的力量差距實在太大，用天與地來形容也不爲過，因此感受到的威壓反而不像雷千霆那般強烈。
半年前的紀薇，只是活在雷千霆羽翼下的雛鳥，不知天高地厚；而現在，她已經是位合格的武者了，明白該在強者面前保持謙卑和尊敬。
顯然，在這半年時間裏，千鋒武館遭遇了許多事。
正因如此，雷千霆才性格大變，雄心壯志消磨殆盡，甘願庸碌度日，紀薇也變得更加成熟和勇敢。
不過，無論千鋒武館遇到了什麼，都和林重無關。
林重不是好管閒事的性格，路見不平，他或許會插手干預，但平時的待人處世，更喜歡隨心所欲。
“小女紀薇，拜見林重閣下。”
紀薇雙腿併攏，畢恭畢敬地抱拳行禮，姿態放的很低，她明明年齡和林重差不多，此時卻完全以晚輩自居。
強者爲尊，是武術界沿襲至今的鐵律，不以長幼分先後，只以強弱論高低。
林重用詢問的眼神盯着紀薇，一言不發，讓後者心頭壓力倍增。
紀薇很想請林重高擡貴手，然而事到臨頭，卻不知該怎麼開口，心臟怦怦直跳，十根手指糾纏在一起，指節都有些發白。
林重察言觀色，不疾不徐道：“你是想替雷師傅求情？”
“是......是的。”
紀薇登時如夢初醒，期期艾艾道：“閣......閣下，我師傅他這半年其實過得非常辛苦，不但在與人交手中受了傷，還被砸了武館招牌，您......您能原諒他嗎？”
“本無記恨，何來原諒。”
林重淡淡一笑，給紀薇吃了顆定心丸：“我並非洪水猛獸，也沒有那麼睚眥必報，所以你無需緊張。”
“我就說嘛，您已經是天下聞名的大宗師，高瞻遠矚，胸懷寬廣，怎麼可能跟我師傅一般見識呢。”
紀薇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旋即俏臉微紅，不好意思道：“我......我還有個請求。”
“什麼請求？”
林重總覺得紀薇的態度有點古怪，似乎太低聲下氣了點，不過並未多想。
紀薇把玩着衣角，根本不敢看林重的眼睛，下巴幾乎碰到胸脯，小聲道：“能請您幫我籤個名嗎？”
“嗯？”
林重側了側頭，以爲自己聽錯了。
紀薇唯恐林重拒絕，像變戲法一樣，不知從哪裏掏出紙和筆，然後恭恭敬敬地用雙手遞給林重。
“爲什麼要我給你簽名？”林重接過紙筆，眼睛微眯，不動聲色地問道。
紀薇的俏臉一下子變得通紅，抿着嘴不作聲。
林重再次開口，語氣平靜，不含任何情緒：“你的請求太突兀，如果沒有合理的理由，我不會答應。”
“我......我.......”
紀薇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坦露心扉，吞吞吐吐道：“我的一些朋友非常崇拜您，把您當作偶像，我說我認識您，但是她們不肯相信......”
聽完紀薇的解釋，林重不由啼笑皆非。
他沒想到，自己如此低調，居然還有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