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宮元龍牙關緊咬,強忍襲上心頭的恥辱感,從齒縫中迸出兩個字,然後扭頭坐下。
“多謝林小兄弟今日給我們這些老傢伙上了一課,你說的很對,時代在發展,我們不能一直抱着陳舊的觀念不放。”
許威揚則更加乾脆,他擡起雙手,朝林重抱拳行禮,言語間卻暗藏鋒芒:“不過,希望你能記住自己的那些話,並且表裏如一,說到做到。”
林重微不可察地揚了揚眉毛,神情一派雲淡風輕,對許威揚的話未作迴應。
他如何行事,還用不着許威揚這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更何況,許威揚的行爲看似磊落,卻改變不了他和宮元龍沆瀣一氣、狼狽爲奸的事實,早已登上了林重的黑名單。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林重遲早會向曜日宗討個公道。
隨着宮元龍和許威揚相繼表態,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就此落幕。
但林重知道,真正的挑戰還在後面。
古往今來,權力鬥爭都是血腥而殘酷的,除非一方主動放棄,否則結局往往伴隨着流血和死亡。
林重早就已經做好了與隱世門派,甚至大半個武術界爲敵的心理準備。
實際上,林重對權力和地位沒有任何興趣,他之所以答應參加武盟之主的選舉,只是出於一個公民最基本的愛國心而已。
正所謂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林重始終相信,武盟在他手裏,會比被隱世門派控制更對國家有利。
至於其他候選人怎麼想,以及隱世門派是否樂意,林重根本不在乎。
短暫的靜默過後,龐鈞覆又開口:“三位候選人得票數相同,按照武盟既定的章程,原本應該由盟主親自考覈,然後從中選出一人,但杜盟主已經決定不插手,所以目前的辦法只有兩個,要麼重新舉行投票,要麼以武功分勝負,諸位對此有何建議?”
後半句話,他是對那些武盟高層說的。
“重新舉行投票吧。”
得到裴華君授意的西部分盟負責人賀融迅速道:“不能任何事都依靠武力解決,大家坐下來談談,總比打生打死好得多。”
“我的看法恰好相反,我輩武者,歷來依循着強者爲尊的傳統,要想成爲武盟之主,必須具備遠超同儕的武力,否則如何服衆?”西南分盟負責人黃震擲地有聲道。
“黃部主此言差矣。”
玄字巡察院院主張東來淡淡一笑:“三位候選人都是丹勁大宗師,實力之強,衆所公認,誰敢不服?況且,到了我們這個層次,再以拳腳分高低,未免有失身份。”
“張院主,如果我沒記錯,你好像是十五年前,通過論武大會加入武盟的吧?”許景冷不丁地插嘴道。
聽聞此言,張東來眼皮微跳,頷首道:“正是。”
“武盟之所以設立論武大會,就是爲了通過擂臺較技,納天下英才爲己用,張院主,你本人就是受益者,現在卻爲何放棄自己的立場?”
自從跟真武門決裂後,許景就彷彿開了竅般,真正展現出屬於大宗師的底蘊和氣度:“強者居上,弱者居下,此爲世間公認之理,以武論道,有何不可?”
對於許景的說辭,他其實有辦法反駁,卻不想爲了還天龍派的人情而得罪對方,因此乾脆選擇閉嘴不言。
反正他該做的都做了,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都和他無關。
“以力服人曰霸,以理服人曰王,亂世行霸道,盛世用王道。”
天龍派掌門蕭獅潼驀然長身而起,高大魁梧的身軀挺立如山,散發出迫人的氣勢:“時代不同了,武力或可稱雄一世,道理卻可行遍天下,武盟,不需要第二個杜懷真。”
此言一出,廳內衆人俱都臉色大變。
這種話,恐怕只有蕭獅潼纔敢光明正大的說出來,並且不用擔心杜懷真發怒。
杜懷真金色的眸子徐徐睜開,掃過蕭獅潼蒼老的臉龐,眸光渺遠而深沉,無喜無怒,難以揣度。
蕭獅潼毫無懼意,迎着杜懷真的目光與其對視,眼中甚至流露出一絲挑釁:“杜盟主,你認爲我說得對嗎?”
“呵。”
杜懷真臉上破天荒地露出一抹笑容,就像從雲端回到塵世,整個人都鮮活起來:“曾經的對手裏面,也只有你,敢繼續這樣跟我說話了。”
“反正你又不會生氣。”
蕭獅潼攤了攤手,意味深長道:“別人都把你視爲武術界的救世主,但只有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
“無所謂。”
杜懷真收斂笑容,目光重新變得淡漠而無情:“紅塵萬丈,一人獨行而已。”
話音剛落,一股難以想象的恐怖氣機,驟然自杜懷真體內升騰而起。
縹緲、浩瀚、冰冷、宏大、神聖、莊嚴.......
就算用盡一切辭藻,也無法形容杜懷真此刻帶給衆人的感覺。
“嘶!”
廳內衆人皆噤若寒蟬,望向杜懷真的眼神充滿驚懼。
如果說,丹勁大宗師的氣息如山如海,那麼罡勁武聖的氣息就是天空,就是大地。
包容萬物,而又超脫萬物。
蕭獅潼的表情一下子變得複雜無比。
即使與杜懷真半生敵友,蕭獅潼也依舊無法理解對方,有時候他明明站在眼前,卻彷彿遠在天邊。
不過,至少有一點蕭獅潼可以確定,杜懷真已經抵達了某個不可知的境界,那個境界位於罡勁之上。
“我很好奇,在你眼裏,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蕭獅潼用沙啞的聲音問道,語氣中帶着屬於求道者的滄桑和憧憬。
杜懷真沒有回答。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於海。
就算他回答了又如何,不懂的人還是不懂。
“到此爲止吧,這場鬧劇拖得太久了。”
杜懷真一隻手託着下巴,視線掃過林重、王穆和趙乘龍的臉,神態有些厭倦:“只要你們誰能接住我一拳,就可以繼任盟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