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姨並沒有跟你開玩笑。”
蘇妙黛眉微蹙，旋即舒展開來：“她是認真的。”
“雖然孟姨是認真的，但她並不清楚那句話會產生多大的影響，所以我寧願當她是在開玩笑。”
林重面色沉凝，從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彷彿帶着金鐵之音：“這個話題到此爲止，我不想再談。”
“......”
蘇妙聽出林重語氣裏蘊含的不快，沉默了兩秒鐘，輕聲問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被孟姨冒犯了？”
林重心神一震。
他沒想到，蘇妙的觀察力竟然如此敏銳。
“確實有一點。”
林重並未否認，直截了當道：“說我是杜懷真閣下的私生子，不管是對我，還是對杜懷真閣下，都是一種侮辱，換成其他人，我肯定會追究到底。”
“我理解你的心情，武者氣盛，所以分外不能受辱，匹夫受辱，尚且要挺身而鬥，更何況像你這樣的大英雄呢？”
蘇妙忽然莞爾一笑，說了句俏皮話，令僵硬的氣氛瞬間緩和：“只是，孟姨她老人家心直口快，肯定沒想那麼多，你大人有大量，別跟她一般見識。”
林重張了張嘴，不知爲何，突然覺得有些臉紅。
“我的是不是有點反應過激？”他輕吐口氣，自嘲道。
蘇妙含笑不語。
林重閉上眼睛，沉思良久，終於意識到問題出現在哪裏。
哪怕只見過兩面，他仍舊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杜懷真的影響。
杜懷真的冷酷決絕、超凡脫俗，在他心底留下了強烈的印象，以至於性格和精神變得十分敏感，不再像以前那般淡然。
某種意義上來說，林重和杜懷真，確實是同一類人。
他們都是純粹的求道者，渴望攀登武道巔峯，視功名利祿如浮雲。
潛意識裏，林重其實很嚮往杜懷真所走的道路，那是一位求道者，對另一位求道者的天然號召力。
可是，別人的道路，真的適合自己嗎？
自己的道路，終究要靠自己來開闢。
想清楚這一點後，林重彷彿大徹大悟了一般，思緒空前清明。
“不好意思。”
林重張開眼睛，瞳孔內電光一閃而逝：“我走神了。”
“沒關係，回來就好。”
蘇妙一語雙關。
“孟姨對我有大恩，我不該爲了區區小事跟她爭論。”
林重站起身體，乾脆利落道：“我去向她道歉。”
蘇妙拉住林重的衣袖：“你有什麼好道歉的？錯的是孟姨，又不是你。”
林重無語：“你不是讓我給她留點面子麼？”
“我們和孟姨是一家人，假如你正式道歉的話，反而怪尷尬的，明天見面時，你主動跟她打招呼就行了。”蘇妙理所當然道。
“......好。”
林重從善如流，再次坐下。
馮南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眼神意味莫名，冷不丁地道：“恕我冒昧，請問，兩位是在一起了麼？”
林重同樣有些驚愕。
直覺告訴他，這個問題必須認真對待。
雖然他和蘇妙的關係日漸親密，但是好像還沒有真正確定過彼此的心意，目前正處於朋友之上、戀人未滿的階段。
林重思緒急轉，努力使自己保持鎮定，從容不迫道：“如果我們正式在一起的話，會向外界公開的。”
見林重沒有否認，蘇妙的俏臉頓時更紅了。
她侷促不安地低下頭，十根手指互相交纏，和之前落落大方的模樣判若兩人。
“那麼我等着你們的好消息。”
馮南微微一笑，從石凳上起身：“我先告辭了，明天見。”
在離開之前，馮南特意繞到林重身旁，在他耳邊小聲道：“大情聖，等你有時間了，咱們好好談一談。”
林重點了點頭。
隨着馮南離開，涼亭內逐漸安靜下來。
蘇妙一直垂着腦袋，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阿妙，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林重主動開口，打破沉默。
蘇妙的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說吧，我聽着。”
林重斟酌言辭，最後決定直言相告：“我準備換個地方住。”
覆蓋蘇妙兩頰的紅暈飛快消退，她擡起頭，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疑惑：“爲什麼？在這裏住的不舒服嗎？”
“當然不是，我在這裏住的很舒服，如果可以，我願意一直住下去。”
林重直視蘇妙的眼睛，坦誠道：“但是，這個莊園是蘇家的私產，我必須考慮到可能造成的影響，既然我成爲了武盟的新盟主，就應該在公與私之間作出取捨，保持自身的公正，否則無法服衆。”
“你的顧慮是對的。”
蘇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她和普通女人不同，理性大於感性，很快便壓下心中的失落感，正色問道：“你打算搬去哪裏？”
“先隨便找個地方吧，按照武盟的章程，盟主一般入住止戈園，可止戈園是杜懷真閣下的居所，我不想奪人所愛。”
“杜懷真閣下應該不會在意。”
蘇妙把玩着肩頭的一縷秀髮，這是她在思考時的潛意識動作：“止戈園對世人而言，有着非同凡響的意義......”
“我在意。”
林重打斷蘇妙的話，沉靜幽深的眸子在黑夜裏熠熠生輝：“我不想活在他的陰影下，被世人當作他的替代品，我就是我，我有我的規矩。”
見林重早有決斷，蘇妙便不再堅持己見：“好吧，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我已經請茵姐幫忙了。”
說服蘇妙後，林重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感覺渾身輕鬆，連胸口的傷似乎都不疼了：“謝謝你的理解。”
“難道在你眼裏，我是個不講道理的人麼？”
蘇妙白了林重一眼，秋波流轉，即使不故作姿態，也顯得儀態萬千：“找房子和搬家的事就交給我們吧，你好好養傷。”
《鐵血硬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