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算再鬱悶，他也沒辦法當面反駁。
因爲林重是實際上的武盟之主，擁有大義名分，並且聲望正隆，如日中天，幾乎佔盡了天時與地利，只差人和。
龐鈞思索片刻，決定還是規勸林重幾句，以免對方急功近利，從而釀成大禍。
“林盟主，古語有云，治大國若烹小鮮，必須掌握好火候，領導像武盟這樣龐大的組織也是如此。”
龐鈞坐直身體，沉聲道：“今天發生的事情夠多了，傅輕候、王叔夜等人的離開，讓成員們人人自危，倘若逼迫過甚，很容易引起反彈，既然現在已經無人膽敢質疑你的權威，又何必急在一時呢？”
林重邊聽邊頷首，等龐鈞講完，方纔不露聲色道：“這麼說，龐副盟主同意我建立新的部門了？”
“我不反對。”
龐鈞雙臂環抱胸前，輕輕點了點頭，旋即話鋒一轉：“但是，我希望林盟主能給成員們一段適應期和緩衝期。”
“當然。”
林重嘴角露出微笑：“我並非剛愎自用之人，也不想把武盟變成一言堂，所以我接受閣下的意見，就再等一段時間吧。”
“多謝。”
雖然自己的建議被林重採納，但龐鈞心頭的鬱悶卻沒有減少半分，反而更加難受：“還有其他事嗎？”
“最後一件事。”
林重站起身來，在龐鈞身前來回走了幾步：“我準備施行公招制度，並舉辦公招大會，廣納天下英才，以補充人員損失，振作武盟聲威，不知龐副盟主意下如何？”
龐鈞聞言，雙眼猛然睜大，流露出無法掩飾的驚愕。
所謂公招制度，就是由武盟統一招募、培訓、調派人員的制度，亦是將人事大權完全交由盟主掌控的制度。
過了大概三四秒鐘，他才從震驚中回過神，斬釘截鐵道：“我反對！”
“給我一個理由。”林重氣定神閒道。
“公招大會最近一次舉辦是二十年前。”
龐鈞唯恐林重鬧出什麼幺蛾子，故而斟酌言辭，語速緩慢而堅定：“經過二十年的發展，武盟的各項制度已經十分完善，其中就包括人員招募，又何必多此一舉呢？費時費力不說，還容易混進害羣之馬！”
不得不說，龐鈞反對的理由確實相當充分。
可是，僅僅如此，卻不足以說服林重。
“武盟以前是怎麼補充成員的？”
林重走到落地窗邊，揹負雙手，眼睛看向外面：“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由各部門自行招募吧？”
龐鈞不明白林重爲什麼這樣問，出於上位者的謹慎，他選擇了默認。
“所以，不難理解武盟爲何會變成一盤散沙了，對那些新加入的成員而言，他們眼裏只有自己的頂頭上司，沒有武盟。”
林重背對龐鈞，聲音帶着某種冷冽而嚴肅的意味：“龐副盟主，你認爲這種情況正常嗎？”
龐鈞嘴脣動了動，不知該如何回答。
“任何組織，都應該培養成員的歸屬感、集體感和榮譽感，很明顯，武盟過去做得並不夠。”
林重自顧自地道：“傅輕候和王叔夜一走，整個巡察院幾乎全部追隨而去，我原以爲至少會留下一半人呢。”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改革也不是一天就能完成，在某些事情上我願意妥協，可涉及大是大非，我絕對不會退讓！”
林重倏然扭頭，雙目綻放出奪目的光華：“龐副盟主，不管你同不同意，公招大會我都要辦，不但要辦，還要辦得天下皆知！”
面對林重灼灼逼人的目光，龐鈞的表情一片麻木。
林重提的那些問題他當然知道。
甚至他本身便是相關規則的最大獲益者。
龐鈞緩緩起身，走到林重旁邊，與他並肩而立：“林盟主，我可以跟你說幾句推心置腹的話嗎？”
林重眼中光芒微閃：“請講。”
“武盟經不起折騰了。”
龐鈞誠懇道：“它就像一個身患重病的人，要想治好，必須抽絲剝繭，慢慢調理，倘若藥效太猛，只會讓它死得更快。”
“如果它已經病入膏肓呢？”
“武盟有你在，有我在，總會變好的，杜懷真閣下退位歸隱了，我們這些被他選中的，更要精誠合作，不是嗎？況且，我輩武者，自身修行纔是根本，其他外物皆如過眼雲煙，微不足道，你又何必爲其煩惱？”龐鈞苦口婆心道。
林重反問：“那麼，龐副盟主又是爲何煩惱呢？”
聽聞此言，原本打算繼續勸說的龐鈞陡然止住話頭。
對啊，我又是爲何煩惱呢？
龐鈞臉上浮現些許迷茫之色，整個人悵然若失，又有點意興闌珊。
“不是誰都有杜懷真閣下那樣的決心和毅力。”
良久之後，龐鈞才嘆了口氣：“十丈軟紅塵，誰又能獨善其身？”
“其實，我覺得您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林重悄然改變了對龐鈞的稱呼，正色道：“作爲被杜懷真閣下選中的人，我們更應該精誠合作，因此，我需要您的理解和支持。”
“我同意你對武盟的看法，也支持你進行改革，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跟你浪費口水。”
龐鈞轉身面向林重，神態肅然：“但是，你的步子邁得太大了，走得也太快了，要當心弄巧成拙啊。”
“當初盟主選舉時，您爲什麼選擇支持我呢？僅僅因爲我是杜懷真閣下看中的人嗎？”
林重忽然提起一個毫不相干的話題。
龐鈞淡淡一笑：“因爲我覺得，你或許能夠創造奇蹟。”
“那麼，您爲什麼不再相信我一次呢？”
林重的雙眸熠熠生輝，彷彿燃燒着火焰：“我必不會讓您失望。”
龐鈞臉頰抽了抽，感覺有些牙疼。
“就不能慢一點嗎？”
他進行着最後的爭取。
“曾有一位偉人說過，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林重後退兩步，雙手抱拳，朝龐鈞深深一揖：“請您助我一臂之力！”
見林重主動放低身段，龐鈞不禁恍惚。
作爲武盟之主，林重向他行此大禮，足可證明誠意。
“......罷了。”
龐鈞的眼神變幻明滅，內心激烈交鋒，突然長嘆一聲，伸手扶起林重：“我就再陪你賭一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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