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得薛徵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十幾秒，薛徵耳邊終於再次聽見林重平淡的聲音：“請坐。”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這一刻，薛徵感動得幾乎淚流滿面。
“......謝謝。”
薛徵低着頭，在林重對面的高背椅坐下。
林重兩手平放在辦公桌上，漆黑的眸子深沉如淵，不疾不徐道：“薛先生......我可以叫你薛先生吧？”
“當然可以。”
薛徵連連點頭莫及。
老實說，他沒想到林重會對自己如此客氣，有點受寵若驚。
在決定參加武盟公招大會前，薛徵就做好了承受羞辱的心理準備，畢竟他和林重之間曾經發生過劇烈衝突，差點分出生死。
換作是他，絕對不會給敵人好臉色，敲打一番都是輕的。
林重開口道：“薛先生......”
話還沒說完，薛徵就趕緊欠身：“在！”
“......”
林重對薛徵的反應過度有點無語。
沉吟片刻，林重方纔淡淡道：“薛先生，你是天龍派真傳，也是化勁宗師，沒必要在我面前委曲求全，做你自己便好。”
薛徵一時無言以對，只得頻頻頷首。
林重沒站在他的立場上，自然不瞭解他此刻所承受的心理壓力。
說句不客氣的話，換個膽子小點的人，發現自己曾經的敵人這麼厲害後，絕對不敢出現在對方面前。
薛徵尚能勉強保持鎮定，已經算是心性不凡了。
林重似乎看出薛徵心中所想，語氣越發從容：“既然你敢來見我，肯定做好了覺悟，又何必戰戰兢兢，平白無故讓人看輕呢？”
薛徵頓時猶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多謝林盟主提醒，是我糊塗了。”
愣了幾秒鐘，薛徵猛然起身，後退兩步，雙手抱拳，朝林重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以前的我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仗着真傳弟子的身份，橫行霸道，胡作非爲，如有得罪之處，請您原諒！”
林重端坐不動，任由薛徵行完大禮。
“好，我原諒你。”
他伸手虛擡：“過去種種，無需再提，開始面試吧。”
“是。”
薛徵心絃一鬆，再次回到座位坐下。
壓在他心裏的大石，被林重一句話輕易解決。
“我看過你的簡歷，上面並沒有寫明你想應聘的職位。”
林重手指輕輕敲擊着辦公桌面，開門見山地問道：“爲什麼？”
“因爲不管是什麼職位我都沒關係。”
薛徵毫不猶豫道：“哪怕您讓我去看門也可以！”
“哦？”
林重眼睛微眯，目光發生些許變化：“爲什麼？”
薛徵張了張嘴巴，有點難以啓齒。
思前想後，薛徵決定還是坦然相告。
丟臉就丟臉吧，反正他的面子不值錢，更何況，臉面哪有武道前途重要？
“我加入武盟，不是爲了金錢、名譽、地位，也不是爲了施展抱負，而是爲了自己的武道修行。”
薛徵神態變得愈發謙卑：“我唯一想要的，就是能得到您的指點。”
我的指點？
丹勁大宗師的指點固然難得，可天龍派內已經有蕭獅潼和王穆了，隱藏的超級強者更是爲數不少，用得着捨近求遠嗎？
若非薛徵言語恭敬，林重甚至會以爲他是在開玩笑。
換作以前，林重肯定直截了當地問出來。
但如今他的情商大爲增長，不再像以前那般不通人情，因此委婉道：“蕭獅潼掌門對此有何看法？”
“掌門支持我的選擇。”
薛徵誤會了林重的意思，一臉嚴肅道：“請您放心，在武盟任職期間，我絕對不會跟天龍派有任何牽扯！”
林重一隻手摩挲着下巴，思緒轉動，許久沒有吭聲。
薛徵如同等待判決的罪犯，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唯恐被林重拒絕。
林重足足考慮了十幾秒鐘，就在薛徵快要心灰意冷的時候，驀然開口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請林盟主儘管問。”
薛徵精神一振，斬釘截鐵道：“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林重盯着薛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假如有朝一日，武盟與天龍派發生了衝突，你站在哪邊？”
薛徵聞言，臉色瞬間劇變。
林重的提問單刀直入，簡單而致命。
武盟和門派發生衝突時站在哪邊，這是任何門派弟子都必須回答的問題。
薛徵眉毛緊鎖，眼神閃爍不定，良久之後才澀聲道：“我能不能保持中立，兩不相幫？”
“不能。”
林重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酷：“你必須作出選擇。”
薛徵長長吐出一口氣，在林重深邃淡漠的目光中，緩緩道：“那麼，我會站在道理那邊，誰佔理，我就幫誰。”
說完，薛徵擡頭望向林重。
可惜林重的表情高深莫測，他什麼都看不出來。
“世間之事，總難兩全。”
林重閉上雙眼，輕輕揮了揮手：“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實戰考覈明天才開始，等你真正下定決心後，再告訴我不遲。”
薛徵心亂如麻，連自己是怎樣離開盟主辦公室的也不知道。
回到樓下，還有許多武者在等待面試，其中就包括展家駿。
一看見薛徵，展家駿連忙甩開幾個正在交談的青年武者，快步走到他面前，低聲問道：“薛兄，結果如何？”
“啊？”
薛徵雙眼無神，滿臉茫然。
“失敗了？”
見到薛徵這幅模樣，展家駿不由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係，以後還有機會，再接再厲！”
薛徵終於從紛亂的念頭中掙脫，稍微恢復了幾分清醒，晃了晃腦袋：“抱歉，展兄，你說什麼？”
作爲朋友，展家駿當然不會再往薛徵傷口上撒鹽，因此搖頭道：“我說了幾句廢話，你沒聽見也沒關係。”
“啊？哦。”
薛徵點點頭，算是跟展家駿打過招呼，然後邁步往外走去，背影顯得異常蕭瑟和孤獨。
望着薛徵逐漸消失的背影，展家駿發出一聲嘆息，心情有點沉重。
原本自信滿滿的他，因爲薛徵的緣故，也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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