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寶隨手掏出一張銀票塞進老鴇手中,輕笑着說道:“媽媽說笑了,這段日子不見,本少爺對她們更加惦記,這不是尋了個機會就緊忙趕過來與她們相會了嗎。”這話說完他頓了頓,貼近那老鴇低頭神祕兮兮地問道:“前日裏見到元豪,無意中聽他說起這醉香樓早已易了主,而且,接手的新老闆還是個一等一的大美人,比之藍楹還要更勝一籌,此話自當不假吧”
那老鴇眼珠賊溜溜一轉,圓滑地說道:“哎呦錢少爺,瞧您說的,這東家們的事豈是我們這些下面人能打聽得了的”
錢小寶話未多說,只又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無妨,本少爺也是慕名前來想一睹美人真容,媽媽就受累幫我引見一下。”
雖說風月場合這種事情見得多了,自當是已經見怪不怪,那老鴇心中卻也是一陣鄙夷:不過是無意中聽到這麼個不辨真僞的消息,就丟下新房中成親沒幾日的娘子,急吼吼跑來尋歡,這世上的男人啊,別管有錢沒錢,長相多入得了眼,全都沒一個好東西心中雖是這麼想,開門做生意卻無論如何沒有將客人往外推的道理,更何況還是眼前這麼個“大金主”了,當下便將那銀票接過來揣起,半推脫說道:“話我是能幫您帶,但是成不成,那可就說不準了。”
錢小寶一笑,又是一張銀票遞了上去:“那是自然。”
“如此,便請錢少爺先去樓上的雅閣稍候片刻。”老鴇說完吩咐身旁一個龜奴道:“帶錢少爺去二樓的芙蓉閣,別忘了備上一桌上等酒菜。”
龜奴應了一聲,轉身引着錢小寶就上了二樓。
待酒菜佈置妥當,那龜奴便領着丫鬟們識趣地退了下去,錢小寶將眼前的酒杯斟滿,一口酒一口菜的享用起來。只是第一杯酒尚未飲盡,芙蓉閣的門便被推了開來。
慕懷珺輕輕將門掩上,腳步輕盈的走上前來坐在錢小寶對面,巧笑倩兮地說道:“比我預計的還早了一日,怎麼,被穆懷瑾今日的行徑嚇到了”
錢小寶一口將杯中剩餘酒飲盡,望着她笑了笑:“公主殿下果然是消息靈通。”
“叫我懷珺。”慕懷珺眉眼一挑,輕輕剮了他一眼,隨手拿起桌上的酒壺將錢小寶面前的酒杯重新斟滿,順便也爲自己倒了一杯。
“錢小寶區區一介草民,還是不要亂了規矩的好。”
慕懷珺聞言一笑,說道:“規矩若真的講究起來,你怕是也沒有資格跟我坐在一張桌子上飲酒吧”
錢小寶一樂:“那倒也是,要不然草民還是先跪下來再同公主您說話”說完起身一撩衣服下襬,屈膝就想跪在地上。
慕懷珺眼明手快,一把扯住錢小寶寬大的袖口:“這怎麼還真的得寸進尺了,差不多就得了啊,還有正事要說呢。”
錢小寶當下便也收起了調笑的心,被她扯着袖子順勢坐了回去,端起酒杯輕啜一口,說道:“我今日來便是應那日之約,前來給你一個答覆的。”
“怎麼樣,你是不是答應我的提議了”慕懷珺滿懷期待地看着他問道。
錢小寶卻只將頭輕輕搖了搖:“那倒不是。”
慕懷珺聞言,面色一沉:“你不同意”
錢小寶再次搖了搖頭:“卻也不然。”
慕懷珺一頭霧水,一把奪過他手裏的杯子,佯裝動怒,說道:“你耍我呢”
錢小寶輕笑着瞄她一眼,隨手拿起另外一隻空杯再次斟滿,遞到脣邊飲了一口,這才悠然開口說道:“造反不是兒戲,豈是你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成的。自他登基起至今也有兩年了,政績如何,不是你在朝堂之上能夠看得全面的。我承認,今日見到方覺得比之從前,他是變了許多,脾氣也看似更加暴躁。但是人居高位,有些脾氣本也是正常的,只要他的性格不影響對大局的判斷,能夠做出利國利民的正確決定,脾氣差點也說不上是什麼大問題。”
慕懷珺聽着他的話目光漸冷:“怎麼你總能找到藉口爲他開脫”
“不是開脫,”錢小寶放下酒杯,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說道:“人都是有些私心的,皇帝也是人,只不過他的私心可能因爲地位的關係比之我們這些人又更大了些。他身居高位,自然想着能夠掌控一切,但凡是有不服的人,不同的意見,想盡辦法除之便是不二之選。我並不同意也不喜歡他的這些做法,但有時成大事是需得有些偏激手段的。如果是爲了顧全大局,而犧牲了部分小我,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說到底你還是覺得他的所作所爲沒有錯,不願意我們將他取而代之”
錢小寶臉色凝重,說道:“有沒有錯,不是我說,也不是你說,甚至不是朝堂上的那些臣子們說的,應該是這晟沐王朝的百姓們說纔是。”
慕懷珺低頭細想着他說的話,沒有言語。錢小寶則繼續說道:“過兩日我會出趟遠門,途中自會經過不少村鎮,百姓們對咱們這位新帝意見如何,只需要在與他們接觸時暗暗觀察,答案自會知曉。”
聽到這話,慕懷珺彷彿又見到了一絲希望:“所以呢”
“所以我現在還不能給你最終的答案,因爲我的答案也是百姓們給的。等我出門回來吧,到時候自會有最終定論。”
既然還不是死局,就會有新的轉機。慕懷珺聽他這麼說,心裏倒是有些安定下來。當下也不再急於一時,話鋒一轉,悠哉地換了個話題問道:“你這趟出門就是專門爲了解我這道難題嗎”
“不然,”錢小寶將摺扇打開輕輕搖了搖說道:“出行是爲了考察各地產業,本就是計劃中的。尋一個答案,也只是順便的事。”
國家大事難道還沒有你那些產業來的重要慕懷珺剛想調侃他一番,但轉念一想,他的產業具體有多少誰都不知道,說不定比之國庫,尚且富餘。造反之事若想成功,還是要有賴他那龐大的產業呢,當下便嚥下即將脫口的話,轉而問道:“不知道你那新婚的娘子在不在這出行之列呢”
說到歐陽兮,錢小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她死乞白賴,軟磨硬泡非要跟着自己出門時的無賴樣,嘴角無意識浮出一抹笑,有些無奈地說道:“狗皮膏藥一樣的,想不讓跟都難。”
慕懷珺眼尖地捕捉到了他嘴角若隱若現的那抹笑容,口氣酸溜溜地說道:“看你這樣子,被纏得也很開心嘛。”
錢小寶低頭一笑,沒有答話。慕懷珺卻像是想到了什麼般湊上前去低聲說道:“可別說我沒提醒你,皇兄對你那新婚娘子的意見,可是大得很呢。”
錢小寶聞言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多謝提醒。”
酒已喝了大半,夜色也越發濃郁,錢小寶見事情已經商量得差不多,便起身告辭道:“若無他事,今日就這樣,我這就要走了。”
慕懷珺輕輕一點頭:“好吧,既然暫時還拿不到你的最終答覆,我也就不在這耗着了,明日先啓程回宮,待你遠行回來後我們再見吧。”
錢小寶卻神祕一笑:“說不定再見之期不遠,會面地點也不是這裏呢”
慕懷珺一愣:“什麼意思”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先這樣吧,告辭。”
這話說完,錢小寶又向着慕懷珺輕輕作了一揖,轉身出了雅閣。慕懷珺立在窗前,看着他的身影出了醉香樓,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街角。
“小寶,”她若有所思地凝神想了片刻,輕聲呢喃道:“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