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買回來的年貨和唐早給大家發的禮盒都放在桌上，脫了羽絨服，蹲下來在門口鞋櫃裏找鞋，但是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自己的拖鞋。
他不得不開口問了一句：“媽，我的拖鞋呢”
“燒了”周母架着腿坐在沙發上，翻了個白眼：“我累死累活的養了個兒子，就跟沒養一樣，天天不着家，我死了都指望不上，我還留着幹什麼早燒了燒給你那個畜生爹看看，他兒子長大了，也該過去陪陪他了”
周察微默然半晌，站了起來。
他才邁了一步，周母一腳就踹在了桌腳上：“我剛拖了地你又給我踩上印子怎麼着我不指望你幫我幹啥，你也別給我添亂啊你是哪個牌面兒上的大少爺，是不是還得給你配個保姆伺候着誒對啊，我怎麼忘了，你都住上大別墅了，該不是靠着臉傍上富婆了吧，你媽我一輩子沒見過別墅啥樣兒呢，你可得爭取伺候好人家，人家看你伺候的好，沒準兒能送你一棟，也叫你媽我跟着沾沾光，也算我這兒子沒白養”
周察微一聲不吭，然後他脫掉了鞋子，穿着襪子踩在了地上。
周家是普通的地板磚，天然氣供暖，周母不捨得開，屋裏溫度能結冰，踩上去鑽心的冷。
周察微收拾了一下帶回來的東西，“媽，我把魚收拾出來吧，別化了。”
“行啊”周母嘴一撇：“可真是難得，我臨死之前還能喫上一回兒子買的魚我還當你的錢都拿去喝酒了呢，沒想到還有錢買魚”
他的工資，三分之二都打到他媽摺子上了，但她媽永遠覺得他有小金庫。
周察微也不辯解，就把帶回來的東西收拾到廚房。
他從小幹習慣了的，很快就把東西歸了類，把帶魚收拾了，剪成一寸多長的段兒醃好，準備明天炸，一邊又道：“媽，我把雞剁了吧”
周母開了電視，一邊磕瓜子一邊看，理都沒理，周察微也沒再問，就把雞收拾出來，然後找出刀來，才剁了幾刀，周母就尖聲道：“周察微”
周察微猛的一停。
她一下子站起來，怒瞪着他：“你摔摔打打的這是衝着誰老孃辛辛苦苦的養大你，就是叫你衝我甩臉子的是吧早知道你這麼不是玩意兒，我當年就應該直接掐死你”
她一擡手，就把桌上的點心盒子揮到了地上，“我看你就是故意回來氣我的你生怕氣不死我我看着電視你剁東西，咣咣咣的，你說不是故意的誰信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畜生來啊”
周察微一言不發的看着地上。
漂亮精緻的禮品盒，裂開了一個大口，切花的糕點撒了一地。
周察微一時忍無可忍，猛的擡起頭：“對啊你當時怎麼不掐死我呢爲什麼要叫我活着你既然覺得我就是個畜生，我該死，爲什麼還要把我養這麼大你天天嫌我不回家，可我回來做什麼都不對我爲什麼要回來回來找罵嗎你天天對我像仇人一樣你真的是我媽嗎”
周母氣的張大了嘴巴。
她幾步衝上來，一個耳刮子就抽了上去。
周察微不閃不避，嘴裏當時就嚐到了鐵鏽味兒。
他慢慢轉正了，咬牙看着她：“媽，有意思麼你這麼折騰我有意思麼打我罵我，你是不是就舒服了”
周母嚇的退了一步。
然後她猛的拉高嗓子，發出了一聲嚎哭，“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我當年下了班還要賣貨，忙到凌晨兩三點啊我一兩個月不見點肉星子，我連口飽飯都喫不上，我拼死拼活的，就養出來這麼一個畜生啊養到這麼大打他的親孃啊，我這麼多年到底是圖什麼啊，你這還是警察呢，就不是人玩意兒啊我養出這麼個東西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啊”
周察微猛的閉上眼，拼命的嚥着喉間的哽咽。
周母嚎哭了許久，忽然猛的向牆上撞去：“我不活了啊我不如死了啊”
周察微大喫一驚：“媽”
周母已經撞到了牆上，然後兩眼一閉，倒在了地上。
周察微嚇慌了，急把周母拉到背上，連外套都來不及穿，就急匆匆的往下跑。
因爲周母剛纔一番哭，外頭已經有了幾個鄰居，紛紛勸說道：“你說說，這大過年的”
“你媽當初一個人養大你不容易，你得孝順她纔行，她脾氣不好說你兩句，你就忍忍。”
周察微苦笑一聲，什麼也沒說，揹着周母就下去了。
他是開着唐家的車回來的，直接把周母送去了醫院。
醫生檢查了一下，還做了ct，等拿到片子，醫生看了看，道：“沒事。”
周察微大冬天的跑了一身汗，急道：“骨頭沒事是嗎沒有腦震盪”
醫生過去又檢查了一下，上手按了按，咳了一聲：“都沒事。”
他看了看他：“回家養着吧，大過年的，跟老人鬧什麼脾氣，也不用住院，別浪費醫療資源了。”
他拍了拍他肩，出去了。
聽懂了醫生的意思，周察微愣住了。
站在病房裏，看着直到此時仍舊躺着一動不動的母親，他竟有幾分茫然。
心就像豁了個口子一樣，風吹過來，透心的涼。
他緩緩的在旁邊坐下，靜靜的看着她，想起唐早給他起外號，說他是“斬婆刀”，不知爲何突然一陣好笑，他呵呵的笑了兩聲。
從小到大，軟的硬的，技巧性的，他不知道想了多少辦法，想去解決這個問題，可是不管他多麼“斬婆刀”，他媽就是軟硬不喫，永遠張口就罵，擡手就打，逼急了就尋死
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不知道
他呵呵的笑着，眼裏卻全是淚。
周母終於狐疑的張開了眼，看着他。
周察微慢慢的收了笑：“媽，你想怎麼樣你說大過年的，別折騰了行嗎”
周母一瞪眼：“怎麼着，一年沒見你人，叫你伺候我一回就是折騰了我要不是當年嫁給你爸這個畜生，我這時候沒準連孫子都有了，結果現在還得跟你在這兒耗”
許是顧及着在外頭，她的聲音並不大，卻永遠惡意滿滿。
周察微靜靜的聽着她罵，等她罵夠了，護士來趕人了，他才揹着她往外走。
他情急之下，外套都沒穿，加上剛纔跑了一身汗，一出門就凍的一個激靈，然後按開車鎖，把周母放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