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數風流人物 >丙字卷 第一百零三節 最毒婦人心
    “鏗哥兒,姐姐知道,武勳羣體如此龐大,爲國效力者中,其中免不了有一些害羣之馬,太妃也說到,害羣之馬朝廷理當懲處,但是畢竟武勳羣體主流還是忠君愛國的,而且爲大周立下汗馬功勞,鏗哥兒,令伯、令尊不都是爲國戍守邊境數十年如一日,這些朝廷都是看在眼裏,所以,這等情形還是要區分開來,不宜一概而論,或者就直接把哪一家哪一羣釘死,……”

    元春的這番話一出來,讓馮紫英和賈政王夫人乃至賈寶玉都是刮目相看。

    這宮裏邊調教出來的人果然不一樣,站位角度高度都有些總攬大局的味道,只可惜那是仁壽宮而不是乾清宮。

    “大姐姐說得是,武勳世家總體也是報效朝廷的,那些個害羣之馬代表不了武勳羣體,相信都察院和龍禁尉對此應該會拿出一個清楚準確的結論。”馮紫英應對自如。

    元春眉頭微微一蹙,這馮家大郎也是不好對付啊,這等場面話說得滴水不漏,也不知道此子對自己的來意是否領會了?

    “鏗哥兒,這等事情關係重大,而像石家馬家這些家大業大,爲朝廷打拼這麼多年,林林總總人數太多,免不了就有些心思詭譎意圖攀咬之輩在其中興風作浪,這方面倒是不可不防啊。”

    馮紫英笑了起來。

    這元春還是嫩了點兒,先前那番話已經說得夠露骨了,這後邊的話就太直白了,很容易授人以柄,只有自己和她兩人或許可以一說,但是有其他人,便是自己親身父母和兄弟,都不該這般。

    不過也能理解,估計是第一次受仁壽宮那邊的安排出來辦事兒,還欠缺經驗。

    以元春的聰慧,很快就能適應。

    馮紫英估摸着這段時間裏,這元春弄不好還會頻繁出宮與自己會面,充當仁壽宮和文臣羣體之間的傳話人。

    見馮紫英微笑,元春臉有些發燒,她知道自己恐怕是太露形跡了,之前太妃也提醒過自己,但身處其中,又是一次,的確沒有把握好這等分寸。

    有些羞惱,但是卻又怪不到對方頭上,不過此時元春倒是知曉對方已經明白了自己話語意思,輕輕咬着嘴脣岔開話題:“鏗哥兒,寶玉的事情勞煩你辛苦了。”

    馮紫英笑得更開心,“大姐姐說哪裏話,寶玉便是我兄弟一般,我自然也是巴望着寶玉能有一個好的前程,現下寶玉詩文不俗,歌賦上亦有小成,若是能再進一步便是最好不過了,……”

    元春這才放下心來,點頭道:“嗯,我也以爲是該如此,若是寶玉能考一個秀才,那便是最好莫過了,寶玉,你意如何?”

    寶玉臉一下子就愁苦下來,這秀才時那麼好考的麼?自己大哥十四歲才考上秀才,但是身子都被折騰垮了,自己如何能重蹈覆轍?

    見寶玉如喪考妣的模樣,馮紫英也笑了笑,“寶玉,你只需要努力,倒也不拘於這一兩年裏便要達到這個目的,大姐姐也是爲你確立一個方向而已,十四歲不行,十六歲如何?十六不行,那十八歲二十歲怎樣?總歸你讀書也要有一個方向和目標不是?”

    對於馮大哥替自己的緩頰,寶玉心中大定,雞啄米一般的連連點頭。

    賈政和王夫人見此情形也只能聊做安慰,起碼寶玉現在還是有心讀書的,不至於像原來那樣乾脆就對讀書厭惡了,這便是一個進步吧。

    元春何嘗看不出這一點來,但她又能如何?馮紫英這般替他確立一個目標,就是考中秀才,也算是不錯了,讓他不至於每日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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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賈璉回來,王熙鳳便忍不住迎上前去,讓着賈璉進屋,急聲問道:“如何?”

    “什麼如何?”賈璉反問。

    “我讓你問的那雲家之事如何?”王熙鳳發急了。

    她和賈璉只說雲家媳婦和她是手帕交,所以關心,倒也把對方蒙了過去,因爲石光珠女兒的確是王熙鳳熟識的,但這麼些年卻沒有多少往來了。

    “我問了,鏗哥兒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雲光和馬夏一案的確有瓜葛,是都察院御史和龍禁尉的確已經拿了雲光,查抄了雲家在西安府那邊的府邸,……,左右鏗哥兒午間要過來喫酒,你再問問就是,……”

    一聽得雲光在西安府那邊被查抄了府邸,王熙鳳臉色煞白,身子便顫慄起來。

    倒是賈璉想着自己的心事,卻沒有注意鳳姐兒的神色變化,自顧自的往牀上一躺。

    老爹和他交代了,務必要在馬家身上榨出幾萬兩銀子來,這事兒還要落在自己身上,這讓賈璉也很是無奈。

    推託未果,眼見得老爹的手杖就要朝自己身上掄過來,賈璉也只能先應着。

    下來還得要找鏗哥兒討個辦法來,他可不會爲了老爹的一己私利卻壞了大事兒。

    眼見得鏗哥兒聲勢越發盛了,朝廷重用在即,自己如何能爲了這般事情捨棄日後的大好前程?

    鏗哥兒也和自己說了,這下一步朝廷必定有大動作,涉及到的各類營生不少,總會有自己的機會。

    只是鏗哥兒也沒說究竟是哪方面的營生,只說大有搞頭,倒是讓賈璉心裏癢癢的,約好了待會兒鏗哥兒要到自己這邊來用飯,倒是要好好詢問一番。

    賈璉先前還擔心馮紫英不肯再在府裏邊兒用飯,沒想到自己相邀人家卻爽快地應承下來,倒是讓賈璉頗爲感動,這鏗哥兒並未因爲他水漲船高就薄了自己,還是這般義氣。

    這邊賈璉只顧着自己躺在牀上想自個兒的事情,那邊王熙鳳卻是獨自一人坐在東屋裏琢磨事情。

    煞白的臉色變幻不定,王熙鳳也知道這等事情可大可小,這等關說,干預司法,打壓官員,若是被御史拿住把柄上綱上線不依不饒,只怕就要牽連到賈家和王家。

    賈家這邊許多人都早就看不慣自己仗着姑母掌家,還有自己婆婆也是對自己嫌隙甚深,這等事情一旦暴露出來,只怕就會立即引發一場天大風波,便是賈母和姑母都難以再庇護自己,甚至可能還要喫官司。

    想到自己都可能要被拿入下牢,王熙鳳便是再難控制恐懼之心,這還沒有算王家那邊。

    二叔現在身處敏感位置,極力想要避開這等風波,所以纔會讓賈家來出面,若是自己二叔知曉自己假借他和賈家名頭出面關說干預訴訟撈取銀子,只怕更是恚怨不已,弄不好這層親戚關係都要斷了。

    問題是現在該如何是好?

    這等事情她還不敢讓賈璉知道。

    賈璉自打在外邊兒做了一場營生之後,便見不得自己的這些事兒。

    放印子錢他不許,包攬訴訟掙點兒錢他更是堅決反對,所以這事兒她根本就沒敢和賈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