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數風流人物 >己字卷 猛虎臥荒丘 第一節 閒手落子
    在獲知去向可能是永平或者河間、保定三府之一時,馮紫英就已經拿定了主意。

    保定看起來無疑是條件最好的,那是整個北直隸地區僅次於順天府和真定府的大府,人就衆多,地理位置極其重要,堪稱大周心腹禁地,而且距離京師也很近,府治所在清苑距離京師城是最近的。

    河間府也不差,其下滄州不但是長蘆鹽場所在,也是長蘆鹽運使司所在地,乃是北地最富庶的地方之一。

    最差的可能就是永平府了,不但偏處北直隸東北一隅,面積狹小不說,只有六個州縣,而且北部還有屬於薊鎮的山海衛、撫寧衛,西邊還有開平中衛,薊鎮的駐地也在西北角的三屯營。

    從齊永泰府邸出來,馮紫英騎馬回自己府上。

    永平府的同知年邁致仕,而保定府同知升任山東布政使司右參議,河間府同知則是因貪墨被都察院拿下。

    這北直隸三府的同知出缺並非同時,永平府同知致仕都是去年年初的事情了,而保定府同知升任山東布政使司右參議也還只是吏部正在走程序,而河間府同知出事是去年年底的事情。

    齊永泰把馮紫英召到府上也就是專門和他是這樁事情,並建議他到保定府擔任同知,因爲保定知府徐守諫乃是湖廣黃州府人,乃是官應震同鄉,只比官應震晚一科,與官應震關係密切。

    但馮紫英卻不想去保定。

    保定固然好,但還是徐守諫正值壯年,精力充沛,風格強勢,而且和官應震宜屬同鄉不說,也和首輔葉向高關係十分密切,自己去保定給他當助手,只會被壓得死死的,沒有半點發揮餘地。

    河間府知府嚴崇年情況也差不多,同樣是二甲進士出身,甚至比徐守諫還早一科,乃是浙江嚴州府人,與次輔方從哲關係極爲密切,也是一個正處於仕途上升期的官員,看看上任同知就是因爲和嚴崇年沒有把關係處好,最終落得個身陷囹圄,就知道這一位也不是善於之輩。

    自己去河間的話,如果與嚴崇年保持步調一致,那麼必定會遭到本來就對自己有些看法的北地士人更加不滿如果和嚴崇年唱反調且不說會不會被對方打壓,真的衝突起來對自己未來發展一樣不利。

    自己固然有齊永泰、喬應甲做後盾但是嚴崇年一樣有方從哲的支持,縱然不至於落得上任同知那般境地但是兩敗俱傷也不是馮紫英願意見到的,而且口碑若是差了日後無論到哪個地方去都會引起原來官員們的警惕和敵視。

    所以保定和河間馮紫英都不會去,他早就拿定了主意去永平府。

    不過有些話題他還不好和齊永泰說,齊永泰性格剛正,雖然說了他也能理解自己的一些苦衷但難免會覺得自己喜歡投機取巧而留下不佳印象所以還得要有其他更充分的理由纔行。

    如何來說服齊永泰,還要讓齊永泰不至於產生其他不悅的情緒,馮紫英還得要好好琢磨一番。

    當然除了這方面的心思外,馮紫英也還有一些其他打算。

    已經走到阜成門街的四牌樓了,馮紫英想了一想看看時間還早,索性就拉轉馬頭策馬向紅羅廠方向走去。

    “爺,您不回府裏了”瑞祥吃了一驚“今兒個不是說榮國府幾位姑娘要來府裏麼”

    “不急,先去忠順王府。”馮紫英點點頭。

    瑞祥也知道大爺和忠順王之間往來一直十分密切尤其是海通銀莊京師號開張越發興盛之後忠順王爺那邊的帖子來府裏的時候就多了。

    忠順王府位於崇國寺街上這裏緊鄰戰車廠,和定府大街相連。

    這裏王公侯府鱗次櫛比,連綿不絕,大周朝的宗親王爺們的府邸大多都在這一線,但也就是這麼短短百餘年間,也經歷了無數風吹雨打。

    忠順王府也就是五十年前的定王府,而定王乃是廣元帝之弟,但因爲捲入一樁宮闈醜聞,被削去廢爲庶人,後來這棟府邸便賜給了天平帝之七子魯王,也就是元熙帝同父異母的弟弟,但魯王卻在相助其兄與元熙帝爭奪皇位的鬥爭中失勢,後來被圈禁至死,這幢府邸就被元熙帝給了自己九子,也就是忠順王。

    馮紫英來忠順王府已經是熟門熟路了,門房上一見是馮紫英的帖子,甚至沒等王爺回話,便已經把馮紫英迎了進去。

    不出所料,還在聽戲的忠順王便丟下了一干戲子們,與馮紫英入了書房。

    “賈璉真的要去揚州”忠順王對此很不滿意,他覺得賈璉這大半年在京師號幹得相當不錯,各方面的營生都已經打開,“紫英,孤聽聞你也要出京這是爲何”

    馮紫英要離京的消息一般人不一定知曉或者注意,但是作爲海通銀莊的大股東,忠順王自然會更關注,他起初也不明白紅得發紫的馮紫英怎麼會突然想到離京去地方,但後來詢問了一些人之後也就大致明白了。

    “王爺,有些事情您應該明白纔是,開海之略朝廷得大頭,但家父那會子在榆林,現在去了遼東,都需要銀子,所以下官也沒話可說,但江南也收益巨大,唯獨北方一時間還見不到收益,您說咱們北方的士紳商賈們怎麼能滿意”馮紫英苦笑。

    忠順王怎麼能不知曉這些事情馮紫英從沒有輕視過這位王爺,看似貪財而又好玩,玩票,男風,甚至貪墨,干預司法,哪樣都沾,但卻能一直站穩,這可不是光靠和皇上是同胞兄弟這層關係就能行的,御史們可不會管你這些。

    “就因爲這個”忠順王意似不信,“即便如此,那也不必去地方上吧哪怕留在翰林院裏韜光養晦兩年,不也就過了”

    “王爺,韜光養晦不適合下官。”馮紫英坦然道:“北地不滿是再所難免的,但這也的確是一個現實問題,咱們北地的確從中沒有得到多大益處,如果說一定要有,那也只能從遼東那邊才能見出分曉,可是建州女真現在正處於上升勢頭,家父過去之後也感覺到壓力很大,三五年內,我們對建州女真都還只能採取守勢,”

    忠順王微微點頭。

    他當然清楚遼東的局面,皇兄也是對遼東局面最關注的,建州女真蓬勃發展的勢頭,尤其是從努爾哈赤一統建州女真並向兼併海西女真發起攻勢之後,皇兄就一直坐臥不安,否則也不會硬着頭皮把李成梁撤換了。

    要知道在父皇幾十年裏,李成梁一直是遼東的定海神針,但是眼看着建州女真日益膨脹的勢力,皇兄哪怕冒着遼東一段時間內不穩的風險都要換將了。

    李成梁老了,已經再沒有往日的雄心和膽魄了,繼續這樣下去,那便是如溫水煮青蛙,只會將遼東局面徹底葬送,所以皇兄纔會斷然做出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