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基於心象世界的能力。
由系統的不知名力量構建規則,關俊彥在其中可以獲得經驗和精神力,失敗不會死。
系統的保護不是萬無一失,能夠被其他精神領域的大師入侵。
觸發冥想戰的契機,關俊彥本以爲是各種高等級的兵法書,祕傳書。
可拿神樂家、八神家的藏書做過測試後,並沒有解鎖新的冥想對手。
反倒是瀰瀰切丸、殺生石這樣與傳承無關的東西給了他新的契機,尤其是殺生石提供的規模浩大的戰場,以及遠超前兩個戰場的真實性。
雖然當時是把心結04和蒼星石的表現算到了狐狸精頭上,但方向沒有錯。
冥想戰場觸發最重要的條件是——念,更準確的說是記憶與情感的顯化。
九字兼定對於鍾卷自齋的記憶,是對舊人的懷念。
瀰瀰切丸對於羽衣狐的記憶,是對仇敵的戒備。
玉藻前對於生前最後一戰的記憶,是戰敗生死的不甘於怨念。
唯有這般鮮明與強烈的記憶與情感,並且願意與關俊彥分享,才能給予系統足夠的資源,還原曾經的景象。
同樣的條件,骷髏妖也能滿足。
對於舊主人的思念,失去她的不甘於怨恨,沒能見到全新世界的不滿,等等等……
再加上死靈本就是靠執念違逆自然規律,強留於世,能夠通過這樣的方式影響關俊彥也在情理之中,這本就是死靈系常見的攻擊方式。
仗着一身極爲純粹陽之概念,關俊彥不懼陰邪,在怨念形成的黑霧中盤膝坐定,五心朝天。
先以靈魂聯繫通知大小姐,做好戒備,隨後心念一動,默默點選是。
伴隨着熟悉的意識被抽離的漂浮感,全新的世界出現在關俊彥的眼前。
沒有荒郊野嶺的陰冷。
沒有燃燒的天守閣的毀滅氣息。
沒有那須野的肅殺。
有的只是青山綠水,鳥語花香。
清澈的溪澗環繞着一座由茅草搭乘的簡易小亭。
亭中,一人手捧古琴,輕輕捻動琴絃。
粗布的衣服包裹住女性的身體,感覺像是一位與衆不同的女性。
所謂與衆不同,既是身體,也是氣質。
身體上,只有一隻眼睛,一條腿。
不是殘疾殘缺,而是本來就是如此,獨眼在臉的中央,單足與整個臀部相連。
聽上去很詭異,透着不可名狀的意味,但在女人身上沒有任何違和,圓融和諧,天經地義。
更加圓融的是她的氣質,如同冬日的太陽,在寒冷中帶來溫暖,卻沒有夏日的熾烈。
女人放下古琴,起身道:“很高興見到你,千百年後的客人。”
嗓音清澈,氣態溫潤。
關俊彥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個詞“君子如玉”,自然而然地作揖:“這同樣是我的榮幸,千百年前的君子。”
“我這樣的怪物也能稱君子?”女人微微一笑,似是自嘲,又似是考校。
“君子如玉,觸手也溫。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關俊彥同樣還以一個微笑,後一句原本是用來表白,不過有了前一句,就不用擔心會被誤解。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他知道了這位單眼單足之神的根底。
單眼單足,確實沒有找到,但單足和單眼分開就有了。
“夔,一足,踔而行。”
“夔,神魅也,如龍一足。”
而夔同樣是種花家見諸記載最早的音樂家,是五帝中堯帝的樂正(樂官)。
堯帝都認可的人,怎就不能當君子?
哪怕二者並非同一人,女人所做所爲,同樣稱得上君子。
女人又道:“那殘渣呢?我的本體已然消逝,出現在你面前的不過是一段記憶的殘渣,經過小骷髏的種種美化。知道嗎?憧憬是最遙遠的距離。”
“當然知道,你要是再有個髮膠手,把頭髮捋一捋就更好了——咳咳,開個玩笑,別當真。說正經的,君子的標準本就是他人的評價,也加入了不少美化的成分,我認爲你是君子有何不可?”
“真是新奇的答案,是你所處的時代的觀點嗎?”
“不,只是我個人的觀點。”關俊彥搖頭,“我所處的時代,什麼樣的人都有,什麼樣的信息都有,會得出怎樣的觀點只能靠個人的判斷。”
“聽上去是個很不錯的時代。”女人心嚮往之。
“確實不錯。”
關俊彥點頭,不論如何,現代都比古代好出太多,各種意義上的。
“這是你追求的世界嗎?”
“我還以爲是衆生平等。”關俊彥略顯詫異。
“那是理想國,不可能真正實現。”
女人的獨眼中閃過一絲憧憬,很快回歸平和。
“只要個體的差異還存在,平等便不可能真正實現。即便制定出統一的規則,不同個體的適應性也不同。以最常見的監禁刑罰爲例,對人類來說便是一生,對於大妖來說,或許只是一次休眠。”
“如果以個體不同制定刑罰又很難服衆。”關俊彥聞絃歌而知雅意,“所以,你纔會想成爲神,成爲概念,來作爲仲裁與調停。”
“我錯了嗎?”女人問。
關俊彥答:“我無法代表所有人評價,就我個人而言你的理念沒有錯,錯的大概是手段吧。根據我的瞭解,你走的其實是王道聖道,平等地,溫柔地對待萬事萬物。”
“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不過確實是在朝這個方向努力。”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亂世當用重典。好人在亂世是活不下去的,該狠的時候就要狠——而法律,規矩這些東西,也需要強制力來保證實施。很遺憾,你沒有這樣的強制力。”
“如果是你,又當如何?”
“殺,殺光所有不服的,殺出一個朗朗乾坤,然後再慢慢制定規矩,休養生息,開創全新的世界。人類的歷史已經證明了,亂世不是靠溫柔終結,而是靠拳頭,只有徹底打破了舊規則,才能建立新規則。到那時,你的調停,你的話,也沒有敢不聽的。”
“依舊是你個人的觀點?”
“當然,一家之言,僅供參考。我沒有真正經過那個時代,很多事都是憑着主觀臆斷。”
“那麼,我的後繼者呢?”女人眨了眨獨眼。
“她比我聰明,也比我想得更多,更懂得規則與迂迴。因爲個體力量的弱小,所以更懂得藉助他人與規則的力量保護自己,也更懂得構建關係網和勢力。當然,這是和平年代的做法,至於亂世,沒問過她,不過以她的頭腦,到時候又會有不同的做法。”
“聽起來,如果她和我互相換一下,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這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有機會,我倒想試一試,哪怕是虛假的,我也想看看能不能砍出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不可能的。”
女人的斷然否定讓關俊彥心生疑惑。
“爲什麼這麼說?是因爲我實力不足?”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混亂的背後還隱藏着更深層次的黑幕。”
“怎麼講?”關俊彥表情一肅。
“雖然你認爲我的方法有問題,但其實我已經很接近成功了,如果那一場會盟能順利結束,我真的可以收束所有的畏成爲真正的神明。最後失敗的主因——主戰派的反撲我提前知道消息,做好了準備,以他們的實力不可能殺死我。”
“但你還是死了。”
“在那場襲擊中我感覺到了不屬於他們,不屬於妖怪的力量……回想起來,在之前的旅行中,我也察覺到了某些違和,只是一直沒有找到線頭,無法深究。”
“原來如此。”
這纔是智慧之神應有的做派。
如果只有聖母的一面,根本不可能搞出那麼大的動靜,差一點終結亂世。
她會失敗,不僅僅是因爲理念與方式的原因,說不定聖母的表現,也是一種示弱,一種對敵人的麻痹。
剛纔的表現——
“您是在考驗我嗎?”
女人坦然道:“因爲我不知道黑幕是否還存在,如果存在,絕不會放過我的後繼者。你能來到這裏,說明你是她最信賴的人,我想看看你能不能撐起這份信賴。”
“結果呢?”
“合格了。”
“你真的是記憶的殘渣?”
此等顯化,這樣的靈動與真實,比玉藻前不遑多讓。
“之前或許不是,之後一定是——她就交給你了,請一定要守護好她。”
女人說完緩緩閉上眼睛,表情釋然,似乎是放下一切,等待最後的消散。
然而,過了好一會兒,山河仍在,鳥語花香仍在,草亭仍在,亭中人與古琴仍在。
一切沒有任何改變。
關俊彥見狀,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想走,問過我了麼?”
PS:單眼單足設定由來(個人二設,單眼來自蘭斯系列第七作,獨眼流政宗的妖怪勢力裏有個單眼的槍兵妹子。單足,就是本章裏寫到的夔,不過最早接觸是在仙劍奇俠傳一的鎖妖塔裏,有個思考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的妖怪,最後解決的方式是變成一隻腳跳着走。
《我不做陰陽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