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332 第330章 就照着這段來
    “阿追,那個……”蘇晏幾次欲言又止後,問正在老桃樹下打坐運功的荊紅追,“你以前……爲了任務喬裝打扮是什麼感覺?不覺得……難爲情嗎?”

    初夏將至,枝頭桃花早已凋盡,結出了許多帶茸毛的小青果。

    長劍平放於膝頭,荊紅追緩緩睜眼,目中神光湛然。隨着最後一絲真氣歸於丹田,光華斂去,在返璞歸真的境界中,他看起來只是個穿灰麻衣、扎高馬尾的年輕江湖俠客,卻自有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氣度,彷彿一舉一動中暗含着的韻律,與天地風雲、山川林木的呼吸相應和。

    “大人是想問屬下曾經穿女裝時,會不會感到羞恥?”荊紅追沉靜地說,“完全不會。”

    “爲何?”

    “釵裙也罷,脂粉也罷,都是輔助刺殺的工具,與一支匕首、一瓶毒藥無甚分別。”

    蘇晏從他所說的角度來思考:那麼紗衣之類的,也可以用平常心來看待,只是輔助治療的工具而已。再說了,記得歷史上這個朝代的末期,宮中也流行過大夏天穿半透明紗衣,男款、女款都有,講究的就是一個若隱若現、飄飄欲仙……就當他是提前引領時尚潮流好了……至於肚兜……這個不行,絕對不行!

    “就算我應該感到羞恥,也是因爲‘刺殺’所累及的無辜……大人?大人,你沒事罷?”荊紅追說完後半句話,發現蘇晏盯着樹幹出神,雙眼已然發虛。

    “沒事,沒事。”蘇晏回過神,朝他笑了笑,岔開了話題,“明日朝會後,我去內閣理事,晚些時候若來不及回來,就宿在閣內廨舍,你讓馬車不用等我。”

    閣臣們忙起來夜宿文淵閣,或是在前朝的殿內與皇帝連夜議事,都是常有的。荊紅追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蘇晏猶豫一下,又問:“七郎呢?”

    “他按着獄中招供出的名單,去抓捕妖書案的餘犯,估計得忙個好幾日。大人,這還是你今早告訴我的。”

    “哦、呃,我忘了。”蘇晏拍拍荊紅追的肩膀,“我都聞到飯菜香味了,走,喫晚飯去。”

    荊紅追起身,緊隨其後走向花廳。看着蘇晏的背影,他覺得大人似乎有些心事,或者說是……心虛?

    “大人。”

    蘇晏停下腳步,側轉了頭看他。

    荊紅追道:“大人若是遇上任何難事,但請吩咐屬下,屬下定竭力——”

    話音戛然而止,荊紅追在蘇晏柔和注視的目光中,體內忽然生出一股熱力,衝擊得他逼近兩步,將蘇大人抵在了走廊的柱子上。

    “阿、阿追?”

    “方纔那句話說得不夠好,我想再說一遍。”

    “那也不用這個樣子,萬一被其他人看見……”

    “大人放心,方圓二十丈內一個人都沒有。”

    蘇晏知道荊紅追的武功已臻化境,便也放鬆下來,說道:“我還以爲你這人一口唾沫一個釘,這般反覆倒也罕見。行,你就撤回前言,再說一次。”

    兩人鼻尖幾乎相觸,荊紅追深吸口氣,沉聲道:“有煩惱要對我說,棘手的事交給我去辦,別忘了——我是你男人。”

    一改平素的低姿態,這個理所應當的口吻使蘇晏一下子怔住。片刻後他微笑起來:“嗯,我知道。並不是什麼棘手的事,是我該負的責任而已。回頭找機會告訴你們,別笑我就行。”

    荊紅追與他鼻尖輕觸了一下,慢慢鬆手後退,又回到了侍衛的狀態:“晚膳已備在花廳,大人請。”

    *

    “‘荒淫王爺見獵心喜,柔弱書生在劫難逃’……這個怎麼感覺像是四皇叔?不行不行!”朱賀霖坐在牀榻上,手裏拿的話本一丟,匆忙拾起另一本快速翻看,“‘獵戶一念種善因,白狐千里報恩情’,真俗氣!”

    說着隨手扔掉,又撿了本新的:“‘誅鬼武士借宿山寺,復仇豔鬼夜半敲門’,嘿,這個蠻有意思……要不,就這個?”

    朱賀霖看完這篇打着復仇旗號一炮泯恩仇的豔情話本,面紅耳赤地把冊子塞進枕頭底下,激動中帶了些緊張地想:怎麼還沒好?

    蘇晏入夜時分來的奉先殿,朱賀霖早已準備好一切,還怕他難爲情,提前清空了宮人。結果換件衣裳而已,半個時辰不見人影。

    該不會是臨陣脫逃了罷……朱賀霖從牀榻跳下來,趿着鞋正要衝出寢殿,殿門外忽然傳來兩下叩門聲。

    這叩門聲輕微且猶豫不決,片刻後,又是兩聲更響亮些兒的,透着一絲舍我的決意。

    殿內燭光搖曳,朱賀霖產生了瞬間的恍惚,彷彿真的身處荒郊野外的山寺,對妖鬼不屑一顧的武士,終於等來了他宿命中的豔遇與情劫。

    恍惚間,叩門聲消失了。朱賀霖如夢初醒,猛地拉開了殿門——

    蘇晏一身鮮紅紗衣,青絲披散,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

    他原本拿的是件素白紗衣,一上身就發現,薄、透、漏,隔着蟬翼似的布料,連皮膚上的小痣都能隱約看到,簡直了!

    除了白衣,只剩下紅衣,顏色雖豔,至少透明度沒那麼高,只能勉爲其難地穿上。唯一慶幸的是,款式是長衫,沒有喪心病狂到給他準備女裙。

    “——好看麼?”面對愣怔的朱賀霖,蘇晏沉着臉問。

    “好、好看……”朱賀霖磕磕巴巴道,目光投在他身上時,就跟火燎似的立即移開,移開後又忍不住,來回瞟。

    “讓讓,別堵門。”蘇晏撥開朱賀霖,一腳踏進殿內。

    他赤着足,腳踝上繫着細金鍊,鏈子上的小鈴鐺在走動間發出清脆的輕響。

    除了沒穿肚兜,什麼都按自己的春夢去打造了,可朱賀霖卻覺得似乎哪兒不對勁……夢中的清河是柔情的、繾綣的,甚至是嫵媚的,舉止間帶着舞姿般的韻律,每一步腳趾觸地都像貓爪撓在他心尖上。

    可現實中的清河,儘管身披薄紗衣,卻板着一張晚娘臉,負着一雙學究手,從殿門走到牀榻前這幾十丈,彷彿最嚴厲古板的先生在巡視他的學堂。伴隨這種氣勢,連腳踝上本該勾人心癢的小金鈴鐺,都變成了講課前的催促鈴。

    朱賀霖只覺一陣心梗,用手掌捂住了臉。

    蘇晏踱到牀榻前,轉身看他,視線着重在胯下轉了一圈,遺憾地說:“好像沒什麼用啊。要不,我再走幾個來回?”

    “不用了不用了!”朱賀霖連忙道,“坐,你坐。”

    蘇晏坐在牀榻,兩手撐着牀沿,自然而然地翹起了二郎腿:“我說小爺,你確定這麼做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