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358 第356章 扎心了朱槿城
    山西左雲,朔衛城。

    豫王率一支輕騎衛隊進了城,荊紅追與蘇晏沒有繼續尾隨,而是悄悄來到城郊山坳中一座隱蔽的兵營。

    兵營里人雖多,但各有各的忙活,反不如城內的密室那樣戒備森嚴。荊紅追攜着蘇晏在兵營裏兜了一圈,潛入了鑄器廠。

    兵丁們正在將一支支火銃打包裝箱。這些組裝完畢的火銃,的確就是圖譜上所繪的“旋機翼虎銃”。兩人目測了一下,光是倉庫內可見的數量就有三四百支。

    “……足夠組建火器營的一支先鋒隊了。”蘇晏暗中皺眉,這些火器若是流入反賊乃至敵國軍隊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天色已近黃昏,荊紅追轉頭望向窗外,側耳聆聽,忽然道:“馬蹄聲正在接近,想是豫王帶人來驗貨取貨。與他密會之人也許將一同前來。”

    蘇晏此刻心情反倒不那麼糾結了——事已至此,糾結無益,該如何,便如何。他對荊紅追說:“營中主帳空着,我們能否搶先藏身進去,說不定他們會入帳商談。”

    荊紅追依言帶着他躲過守衛士兵的耳目,溜進了寬敞的主帳。主帳是臨時搭建的木房子,在議事大堂之後另有房間,蘇晏與荊紅追藏身其中一間,過了大約兩刻鐘,終於聽見腳步聲紛至沓來。

    親衛們都留在大堂中,只有兩個人進了我們隔壁的房間……其中一個是豫王。荊紅追在蘇晏掌心中一筆一畫寫道。

    蘇晏問:能否聽清他們在說什麼?

    木屋的隔音效果比不上城中密室,荊紅追卻沒聽見說話聲,只有極輕微的翻動紙頁的聲響。他回覆蘇晏:豫王進屋時曾出過聲,但被阻止了,對方似乎很謹慎,用的是筆談。

    想必也是擔心兵營人多口雜,隔牆有耳。蘇晏沉吟着,荊紅追寫道:大人若是擔心打草驚蛇,等他們會面結束後,我可以跟蹤那人,摸清底細。

    蘇晏拿定主意,搖搖頭,做口型道:定點爆破!

    荊紅追:?

    蘇晏:……捉姦捉雙。

    荊紅追:明白了。

    蘇晏深吸口氣,將手掌貼在牆面上,清喝一聲:“開!”荊紅追十分配合地將真氣外放,牆面瞬間被破開個一人高的大洞,木屑與粉塵飛濺。

    屋內密談的二人反應極快,當即掀桌砸向洞口,藉此掩護之下,雄渾的拳風從兩側合力劈來。蘇晏就在身後,荊紅追沒有避讓,而是雙手齊出,左手扣住桌面抵擋豫王的拳風,右手寒光出鞘,劍尖直刺屋中另一個人的門面。

    那人看見了寒芒的殘影,肢體上卻反應不及,連“向旁避閃”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出,腦中只閃過一個念頭:天底下居然有這麼快的劍!

    快得彷彿已失去“器”的實質,進入了無物的境界——這還是劍嗎?

    劍尖在那人的鼻尖處陡然停住,穩如磐石,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持劍的手亦如精鐵鑄就,毫無破綻。

    那人一動不能動,屏息許久後,吐了口長氣,啞聲道:“能見識宗師之劍,實屬平生一大幸事……不才領教了。”

    荊紅追面上的易容未卸,仍是店小二黝黑憨厚的模樣,豫王卻從這道劍光中一眼就認出來,皺眉道:“荊紅追?你不是在雁門關一帶遇到亂兵與清河失散,何以突然闖入兵營……呵,本王知道了。你根本就沒丟過。”

    荊紅追道:“有勞豫王殿下派人找我,現在不需要找了。”

    蘇晏從他背後的牆面大洞裏走進來,臉色平靜,眼神淡然,看不出絲毫內心情緒。撿起幾張散落的紙頁,掃過紙上字跡,蘇晏將紙頁遞給了被劍鋒捕捉住的中年男子。

    那人看起來年三十頗有餘,身穿一襲外罩無袖葉甲的青袍,獅鼻方頤,容貌剛硬,目光中有股凜然與堅勁之氣,似乎即便下一刻就將魂斷劍下,也絕不肯露怯示弱。

    蘇晏打量他的同時,默默猜測對方身份:遼王?衛王?不像。這人身上的確有種貴氣,但是將門之氣,而非來自宗室。看容貌也不像北漠人……他究竟是誰,又與豫王密謀什麼?

    豫王面沉如水,似乎很是惱火卻強壓着不發作,雙手抱臂往牆面一靠,擺明了不想配合。

    蘇晏也沒指望他配合,甚至從進屋到現在,都刻意不向豫王臉上看一眼。

    方纔所撿的紙頁上的寥寥數字浮現在腦海:“可解大同燃眉之急”,蘇晏瞥見那人隱隱露出手腕與頸側的刀痕箭瘢,心中豁然開朗,肅然拱手道:“閣下可是大同總兵李大人?”

    那人再三端詳蘇晏,卻一時把不准他的身份,便將目光投向一旁的豫王。

    豫王惱火歸惱火,仍是微微頷首,表示不速之客是友非敵,那人方纔緩和了臉色,抱拳道:“在下李子仰,不知閣下身份,爲何突然破壁闖入?”

    蘇晏知道自己大概率誤解了豫王,不免帶了點自嘲的訕笑:“在下蘇清河,久仰李將軍大名。”

    李子仰先是一怔,繼而失聲道:“蘇——閣老?”

    蘇晏擺手:“業已掛冠,不必再以閣老稱。”

    但他沒想到的是,李子仰見到他,倒比他見到了這位史冊上的名將更激動些,連連說道:“即便不在朝,蘇閣老一身才華與功績,也擔得起‘國相’之稱,將來必定名留青史。”

    蘇晏感到一種玄之又玄的意味:親眼看着歷史的自己,未來也將成爲別人眼中的歷史。如此說來,誰還不是書中人呢?

    他感慨地笑道:“是我冒昧失禮了。也是豫王殿下行事鬼鬼祟祟,又涉及練兵、鑄火器等重要軍務,我不得不多留個心眼。”

    豫王:你自己誤會,怪我咯?

    李子仰聞言露出愧色,無奈道:“蘇相謹慎是對的,此間之事的確是下官違背了朝廷法度,論罪當誅。”

    蘇晏示意荊紅追把翻倒的桌椅擺好,請李子仰重新落座,聽他細細道來:

    北漠騎兵壓境,大同邊防壓力驟增,軍鎮兵力不足,下屬的五百多個邊堡又各自爲營,李子仰有心練舊募新,卻分身乏術,只能委託豫王幫他訓練各衛所的邊軍,好讓他們戰陣嫺熟,以免被敵方逐一擊破。

    至於這批火銃,也是他委託豫王鍛鑄的。他出錢,掏的是軍費;豫王出力,借的是趙世臻提供的技術。

    “朝廷下撥的火器不夠用?”蘇晏問。

    李子仰搖頭道:“是沒法用!那些‘工部造’的火器,動不動就走火、炸膛,即便能用的,也遠不如天工院的火器製作精良、技術先進。”

    “朝廷爲何不批量生產天工院的新式火銃,發放至各衛所軍隊?”蘇晏不禁皺眉。難道他離京之後,一片欣欣向榮景象的天工院有了什麼變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