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28 第二十八章 與誰私相授受
    這個肝膽相照的姿勢保持得久了些,蘇晏被一雙年少熱情的手臂圈勒着,有點胸悶氣短。

    他不得已扳了扳太子的胳膊,尷尬道:“殿下,可以了……”

    朱賀霖下巴擱在他肩窩,心潮仍在激盪——不止是激盪,是後浪推前浪。

    一波後浪想,清河抱着可舒服,不軟不硬,手感正好。

    另一波後浪又想,身上氣味也好聞,彷彿宮中零陵香的味道,又較之清新縹緲,也不知是用了薰香還是香露。

    平日裏嗅到大臣們身上的薰香味,都覺得娘氣,可放在清河身上怎麼就這麼好聞?

    越想越百爪撓心,朱賀霖忍不住問:“你用的是什麼香?”

    蘇晏被他沒頭沒腦問得一怔,“沒啊,我沒噴香水……哦,是肥皂味兒。”

    古人好用香,信奉“香氣養性”,從插香草到佩香囊,宋代就發明出蒸餾法提取香露,到了銘代更是五花八門,甚至拿玫瑰、茉莉、木樨等各種香露入酒、代茶、做點心。

    蘇晏在前世連鬚後水都不用的一直男,如今更是沒習慣抹花露,就用小廝在市集上買的“香圓肥皂”,還特地挑了個聽起來最不油膩的“排草”味。

    誰知道這個“排草”其實就是靈香草,又叫滿山香、廣靈香、零陵香,端的是甘冽馥郁,沐浴時熱氣一激,滿室氤氳,沁人心脾。可買都買了,還圖團購價便宜買了一大摞,總不能丟掉,只好湊合着用。

    被太子這麼一問,他覺得丟臉,趕緊推開對方,乾咳幾聲。

    朱賀霖鬆了手,還有點依依不捨,“清河喜歡的話,宮中存有不少上等香露,什麼香味的都有,回頭我送你幾瓶。”

    我!不!用!香!水!我特麼只想要上海牌硫磺皁!蘇晏皮笑肉不笑地婉言謝絕,又道:“殿下該走了,回頭若被皇上發現不在場,怕要四處尋你。”

    朱賀霖點頭,整了整衣襟,走出兩步,又回頭盯着蘇晏腰身看。

    “我才發現,你腰帶換了,午前不是這條。”

    蘇晏:“?!”

    “……就是這條。”

    “不是。”朱賀霖肯定地說,“同樣是五品銀鈒花,早晨你來東宮時,我見是條軟布帶,只前面一片銀質帶銙。這下卻變成硬革帶,鑲了一整圈帶銙。你什麼時候換的腰帶?”

    蘇晏臉色有點發綠。原本系的那條軟帶,被豫王當做S/M的道具……呸,是非法拘禁的工具,留在精舍裏了。新的這條是千戶沈柒從自己身上扒下來,給他遮人耳目用的。

    回到射柳場後,沒有一個人發現這不起眼的小細節,如今竟被大大咧咧的太子察覺了,這叫什麼,張飛穿針粗中有細?

    “你和我同乘一車來東苑,並未攜帶備用衣物配飾,哪裏又冒出這一條?”朱賀霖忽然想到什麼,眼裏冒出火光,聲音也疾厲不少,連珠炮似的發問,“你做什麼要解腰帶?這條誰給你的?你那條又給了誰?跟哪個不要臉的私相授受呢這是!”

    蘇晏背上淌下一滴冷汗,面色從容道:“殿下切莫胡思亂想,什麼‘私相授受’,那講的是男女大防。殿下還是好好唸書,念正經書,別瞎看那些民間話本,否則被太傅們發現,又要罰殿下抄四書五經了。”

    朱賀霖卻怒氣更甚:“兩句話用了三次‘殿下’,忽然這麼客套,不是心虛是什麼!你不說,好,待我自己查出來,要他好看!”

    蘇晏苦笑:“殿……真沒人!就是在林中學射時,被樹枝勾落了腰帶,尋不回來,這才央宮女隨便找了一條暫用。”

    朱賀霖瞪眼道:“你真當我是小鬼,隨意糊弄!宮女哪裏去找五品官員腰帶?好哇,你身爲太子侍讀,不好好陪着本太子讀書習武,反倒去跟同僚勾勾搭搭,還想再挨頓廷杖是不是!”

    提起廷杖,蘇晏條件反射地屁股疼,臉色也不太好看了,不冷不熱答:“殿下因爲一條腰帶要賜我一頓廷杖?”

    見他不高興,朱賀霖又有些心慌,語氣不由軟了:“不是,我就嚇唬你一下……唉,清河,你不要與人瓜田李下好不好?”

    蘇晏扶額:“‘瓜田李下’這詞兒你又是從哪學來的!最近又偷着出宮買新話本了?上次《翰林風月》的事還沒長記性?真想讓我再挨廷杖啊?”

    “那本勞什子春/宮圖真不是我弄來的,是有人陷害我,你明明知道!”朱賀霖漲紅了臉嚷嚷,忽然想起拔步牀的牀尾暗格裏偷藏的擬話本,什麼《月明和尚度柳翠》《張舜美燈宵得麗女》,雖說算不得淫/穢,卻也十分香豔,心虛之下,嚷嚷聲也弱了,“我只是……只是……”

    他上前兩步,手指忿忿地戳蘇晏腰帶上的銀帶銙:“摘了!用我這條!”

    “殿下饒我一命吧!”蘇晏嘆氣,拍掉了他的手。

    朱賀霖當然知道擅用皇家器物是逾制的死罪,眼下氣也泄去大半,覺得沒滋沒味,低聲嘟囔一句新學的詞兒:“招蜂引蝶……”

    蘇晏簡直要氣笑了。

    反諷道:“走吧,我的殿下!回頭被皇上堵在這間屋子裏,要治我們‘暗通款曲’的罪哩!”

    朱賀霖一愣,臉燒得緋紅,不再理睬他,甩甩袖子,徑自大步走了。

    *

    回到射柳場,蘇晏見日頭西斜,再過一個多時辰便要天黑。

    恰好御駕從龍德殿內出來,景隆帝面色怡然,想是因爲新得了幼子,老懷甚慰。

    蘇晏忙往人羣裏一插,將自己藏蹤躡跡地埋好。

    而先前奉命去搜查兇器的錦衣衛,此時也回來稟告,在一處偏僻的草叢裏,發現個胡亂刨開又掩埋過的淺坑,裏面是一柄帶血跡的短劍。說着,將劍墊在白布上,呈上來。

    此劍長僅九寸,吹毛斷髮,劍身紋路曲折婉轉,凹凸不平。劍鋒末端靠近劍鐔處,刻着個篆體的“鉤”字,昭示此劍是由鑄劍大師上官鉤所造,因爲樣式仿的是專諸刺殺吳王僚的魚腸劍,又名“鉤魚腸”。

    皇帝一見這劍,目光黑沉沉地涼下來。

    圍觀的幾位六部重臣,其中一位失口道:“這不是豫王殿下的愛劍麼?”

    去年豫王做壽,上官鉤親自送上三柄劍作爲賀禮,其中之一就是這“鉤魚腸”,在場賀壽之人都見過。豫王喜愛這三柄劍,見魚腸小巧,便隨身攜帶,除了上殿面君時摘除,其餘時候從不離身,朝內衆人皆知。

    皇帝召豫王近前,指着劍問:“這可是你的劍?”

    豫王神色自若,答:“是臣弟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