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87 第八十五章 子你威武雄壯
    清平苑衙門。囿長閆昌抱着他心愛的茶壺,躺在木質搖椅上,一邊哼着小曲,一邊對着壺嘴滋遛滋遛喝。

    一名小吏敲門進來,臉色興奮地說道:“囿長,喜從天降,喜從天降!”

    閆昌瞪他:“喜個屁!就咱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能撿到金子還是咋的?”

    小吏知道他前兩日剛捱了靈武監王監正的訓斥,心裏不痛快,忙解釋:“是金子長腳找上門來了,瞧,這是叩門禮。”說着將手裏提的一個油紙包放在桌面,解開捆紮的繩子。

    包裝很不打眼,閆昌興趣缺缺,卻見小吏從紙張中剝出個烏漆雕花描金木方盒,小心遞給他。光看盒子做工之精細,便能想象到內中之物的分量,盒蓋剛打開一條縫隙,茶葉清香便撲鼻而來。閆昌深吸一口,陶醉道:“上好的松蘿茶……光是這一盒,當值百兩銀。”

    松蘿茶色澤綠潤,滋味濃醇,帶有獨特的橄欖香,是當下最受達官貴人青睞的茶葉品種之一。其實這盒茶葉只一斤重,放在產地徽州,乃至京師,極品成色的賣到十兩銀一斤已是高價。但平涼偏遠,又毗鄰邊塞,茶葉可當做貨幣流通,主要是因爲北蠻部落對茶葉需求量極大。

    這些遊牧民族因爲常年肉食,若是不喫茶便要生病,可草原上又不產茶葉,只得向大銘購買,導致茶葉與食鹽在邊地幾乎等同貨幣。朝廷屢屢下旨,禁止民間販賣私茶、私鹽,但驚人的利潤從古到今就是商賈冒死追求的目標,故而屢禁不絕。

    這盒上品松蘿雖然量少,但若是賣給草原部落一些嗜茶如命又附庸風雅的貴族,作爲互相攀比的面子,估計能賣出百兩高價,甚至可能直接以北珠交換,那就是一筆飛來橫財!閆昌怦然心動,立刻問:“這茶是什麼人送的?”

    小吏答:“是個公子哥,就在苑門外,說要與囿長談一筆生意。”

    閆昌當即跳下搖椅,整了整歪斜的冠帽,說:“快去迎進來,廳堂見客。”

    堂上,主客見禮後各自落座。閆昌見上門的公子哥年約十六七,容貌俊秀,衣飾精緻,還帶着幾名孔武有力的侍從,一看便是富豪子世家子,格外殷勤地勸了茶,問道:“敢問這位公子如何稱呼?要與我談什麼生意?”

    “鄙姓蘇,家中行三,囿長叫我蘇三郎便可。”蘇晏笑眯眯道,“家中做的是茶葉生意,因爲打算開闢幾條新的貨運線,缺乏馬匹,特來求購。”

    閆昌聽了臉色陰晴不定,“蘇公子怕是找錯了賣家。我這裏是苑馬寺下轄清平苑,牧的都是官馬,哪裏能私賣。”

    蘇晏笑道:“若是無人指點,如何敢來監寺求購?在下年少性急,說話不愛兜圈子,在這裏乾脆直言,我要五百匹。”

    一口氣要五百匹?這也太大手筆了!閆昌幾乎被這數字砸暈,愣愣問:“真的?”

    “千真萬確。先要五百匹,每匹三十兩銀。但得先驗馬,驗過關了才能收。不過囿長放心,買這些馬主要用來運貨,故而對品相要求不會太高。”

    閆昌聽了數量心頭火熱,再聽價格又有些猶豫:“如今邊市上,哪怕一匹下等馬,都賣到五十兩銀了……”

    蘇晏用茶杯蓋子推着浮沫,淡淡道:“是啊,每匹五十兩,那我爲何不去邊市向那些部落韃子購買?”

    因爲那些馬是他們自家的,而監寺的馬,是官家的。閆昌知道他的言下之意,賣朝廷的馬,賺自己的錢,無本買賣能賺一兩都是白賺,爲何不能賤賣?

    可是一次私賣這麼大的量,萬一被上頭抓到……

    蘇晏見對方遲疑,笑了笑,放下茶杯拱手道:“是在下強人所難了。無事,我再去萬安苑走走。”

    他作勢起身,閆昌急忙叫:“等等!”

    眼看要到手的銀兩,實在不甘心被其他苑的同僚搶走,閆昌決定鋌而走險,喫下這筆買賣,於是拍板:“成交!”

    蘇晏笑道:“這便是了,囿長一看就是個爽快人。我最愛和你這樣的人做生意,乾脆利索,回頭客也當得。”

    閆昌說:“蘇公子買的數量甚多,我需要時間挑選,兩日如何?”

    蘇晏搖頭:“行程安排頗緊,等不及兩日,這樣吧,我派二十名侍從隨囿長前去挑選,節約時間。”

    閆昌見他年紀不大,但行事精明,讓侍從隨同挑選馬匹,顯然是爲了防止賣家以劣充好,也從中看出他身家雄厚。閆昌偷眼看了看他身後按刀而立的四名侍衛——個個體格強健、精氣飽滿,雖然樣貌不出挑,但都是練家子。這般訓練有素的侍從,只有富豪之家才能養得起,而他竟帶了二十名在身邊,果然是不容小覷。

    想到本苑內那些病馬瘦馬,怕是矇混不過,少不得要掏家底了。

    因爲寺監的官員們常來苑中勒索,隨意借用或倒賣馬匹,尤其是頂頭上司王監正,前兩日剛又撈走了幾匹,閆昌心疼不已,偷偷藏了一些品相稍微好些的,今日終於派上用場了。

    蘇晏吩咐完侍從,又對閆昌說:“我第一次來寺苑,不知是什麼風景,可否四處走走?”

    “當然可以,理當奉陪。”閆昌謙虛道,“其實也就是幾片草場,由牧軍飼養馬匹,兼養些牛羊自用,無甚風景可言。”

    蘇晏笑道:“總歸是個新見識。”

    兩人互相禮讓着走出廳堂,騎馬前往草場。閆昌見這位蘇公子把侍從都遣去,隨同苑中小吏挑選馬匹,只帶了一名在身邊,而這名顯然是侍從中相貌最好的,可謂矮子中間拔高個,不由暗歎:這年頭不僅當官要看相貌,就連做侍從僕人都是顏好的更喫香,難怪老子幹了十幾年,依然是個連品階都沒有的囿長!

    須臾來到草場,蘇晏見此地平坦寬闊,水草肥美,十分適合放牧,可草叢間的馬匹卻是稀稀拉拉。

    走近一看,馬兒們要麼皮破脊穿,要麼骨高毛脫,瘦損者十之八/九,幾乎看不到一匹膘壯的,他不禁皺眉,沉聲問:“囿長該不會就把這等馬匹賣給在下吧?”

    閆昌尷尬萬分:“不會不會!裏面還有些好的。這些放養在外面的,也是爲了應付上頭。”

    蘇晏佯裝喫驚:“爲了應付上頭?上頭來檢查,難道要求馬匹必須瘦病?貴監寺這是什麼新潮的檢驗標準?”

    閆昌被他損得顏面難堪,勉強道:“是怕上頭看馬匹還能入眼,強行牽走。”

    蘇晏猜測真實原因應該不止如此,但閆昌不肯多說,此時追問怕反而引發他疑心,故而轉移話題,指着遠處一座外觀破敗、像碉堡似的土木建築,問:“那是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