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再世權臣 >283 第281章 沒割席不搞基
    晚膳過後,反抗未果的蘇晏還是被強行拽進了溫泉浴池。

    當然,太子妃是不可能當成的,就連浴池中的太子想挨着他坐,都遭到了非暴力不合作抵抗——敵進我退。敵再進,我再退。敵近無可近,我上岸穿衣,拍屁股走人。

    氣得朱賀霖往蘇晏的背影扔溼浴巾:“天高皇帝遠,怕個鬼!他一句避嫌,你是不是還要給自己立個貞潔牌坊?”

    蘇晏暗道:我這是給你立護身盾!你年輕氣盛,什麼事都容易上頭,但這事兒不行,真不行。既然和你爹互表了心意,他兒子就是我兒子——如果再跟兒子勾三搭四,我成什麼人了?

    抱着寧死不越底線的信念,蘇晏轉頭勸朱賀霖:“小爺,你要實在不想立太子妃,緩幾年也行;要真的好龍陽,有的是美少年排隊任你挑選,就別把這份心思放我身上了。”

    朱賀霖瞬間紅了眼眶,咬着後槽牙,厲聲道:“蘇清河,有種你再說一遍?”

    蘇晏看着有點心疼,但還是堅持說:“你我之間的確有感情,但只能是君臣、朋友、兄弟之情。以前在京城,你對我胡說八道、動手動腳,我當你還是個任性小鬼,心想誰十四五歲時沒點朦朧情愫呢,等到成熟懂事自然就放下了,沒必要跟你的壞脾氣硬碰硬。當時的我並未意識到,自己習慣性的凡事留有餘地的圓滑,對小爺而言無形中是一種縱容……”

    朱賀霖一腔春水付諸東流,氣苦至極。手邊沒有東西可扔,他赤條條地從浴池裏躍出來,臉色有些猙獰地朝蘇晏逼近。

    蘇晏與他互毆過幾次,雖然不是一個量級,但面對他始終沒帶怕的,便抓起旁邊衣架上的袍子一拋,覆在了他身上。

    “關鍵部位遮一遮,當個文明……當個體面人。”

    朱賀霖此刻連殺人的心都有了,還管什麼體面,一把抓住袍子,套麻袋似的往蘇晏腦袋、身上兜去。

    蘇晏視野驟失,下意識地掀扯布料,掙扎中被朱賀霖連人帶袍子一同拖下了浴池。

    他嗆了一大口水,扶着池沿咳得面紅耳赤。朱賀霖扯落他頭上溼淋淋的袍子,餘怒未消,語調中不覺帶出了一股市井痞氣:“怎麼着,與我父皇有過一腿後自覺身份不同往日了,要跟小爺玩割席斷義?”

    蘇晏邊咳邊說:“沒割……割席,咱們現在依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同舟共濟,共渡難關……除了不搞基,搞什麼都行……”

    “搞基是什麼意——算了,猜也能猜到。”朱賀霖氣急諷刺,“你蘇清河倒是忠心不二,可惜我父皇並不領情,邊防不穩時將你貶去西北,剛回京又把你甩來南京。就這樣,你還是一門心思地舔老臘肉,實乃貞臣,要不要小爺我提請朝廷給你頒個‘三貞九烈’的匾額?”

    這下蘇晏也怒了,在布料帶起的水花中,一拳就往朱賀霖臉上招呼。

    朱賀霖沒有躲,顴骨上捱了一下,緊接着動手反制,把他的兩隻手腕連同上半身向後折,壓在池沿冷硬的石面上。

    出浴時穿的白色貼裏,成了半透明的紗布裹在身上,蘇晏還在嗆咳,喘氣道:“與什麼忠心、貞節無關,我與皇爺之間,有執手偕老的情意,也有道同契合的志向。”

    “別說了!”朱賀霖咬牙低喝。

    “明明小爺纔是最先認識你的……”他不甘地低頭,將前額抵在蘇晏的眉心,話尾依稀帶出了哭腔,“父皇能給你的情意,能讓你實現的抱負,小爺也能,而且比他給的更真、更多。”

    蘇晏心裏也很不好受,嘆道:“遇見有先後,愛上卻不分早晚。我對小爺,確確實實沒有男女之情。”

    “等小爺再長大一些——”

    蘇晏打斷了他的話:“跟年齡沒有關係……呃,也有關係,但不是那種關係。總之……我可以爲小爺拼命,卻不想和你睡覺……懂?”

    朱賀霖陷入沉默,急促而粗重地呼吸着,年輕赤.裸的身軀在白霧繚繞的池水中彎曲前俯,像一棵折服於風情月意的青松。最後他撤去手上的鉗制,嗓音哽塞地罵了聲:“滾!”

    蘇晏一身貼裏淅淅瀝瀝地滴着水,灰溜溜地滾出了春和宮。

    剛走到廊下,寒風吹得他瑟瑟發抖,溼透的衣物內彷彿萬針攢動,刺痛感直往皮肉骨髓裏鑽。

    “蘇大人!”背後有個聲音叫道。

    蘇晏打着哆嗦回頭,見富寶手裏挽着厚厚的衣物,匆匆趕上來。

    “哎呀蘇大人,你臉都凍青了。”

    富寶連忙請他進了旁邊偏殿的門,讓他用棉巾擦乾身體,再換上乾爽厚實的衣袍,最後還加了件披風。

    “小爺讓你送過來的?”蘇晏把手放在薰爐上烤,吸着鼻子問。

    富寶笑道:“小爺叫奴婢別說是小爺叫奴婢送來的,所以,不是。”

    蘇晏怔怔地看着薰爐。

    “小爺……”富寶斟酌了一下,最後只說了幾個字,“對蘇大人是烈火真金。”

    蘇晏惆悵地嘆口氣,搖了搖頭,又百感交集地嘆口氣:“其實真金也怕火煉,我怕爐子溫度太高,把他給燒融了。”

    他起身抖了抖披風,把胸前紐子扣好,戴上冠帽,說:“你好好伺候小爺,找機會寬慰寬慰他,明日我還會來。到時哪怕他再發怒攆我,我也不會滾。公是公、私是私,一碼事歸一碼事,白鹿案的真相調查迫在眉睫,沒時間給我們吵架鬧情緒。”

    回到住所後,蘇晏吩咐小北多點兩盞油燈,他要寫信。

    第一封信寫給皇帝,將他到南京後所發生之事,包括白鹿案的細節與後續,以及他與太子針對此案的推測、探查,都詳細寫了出來。

    晾墨時,蘇晏想着如今南京情況晦暗不明,京城形勢又複雜,要如何確保這封信萬無一失地送到御前?然後他提筆寫了第二封信,寫給豫王。

    在給豫王的信中,他幾乎沒花什麼筆墨在禮節寒暄上,直接而直白地寫道:

    “我在京中有不少交好的同年、同僚,平時飲樂交酬時,個個拍着胸脯對我許諾‘君事如我事,君憂謂我解’,我笑着回答‘彼此彼此,手足手足’,但心中深知,未必如此。

    “勾心鬥角、追名逐利,利益如一張人世大網,無論朝野,乃至江湖,無有能脫樊者。

    “我觀宗室與朝堂之中,唯獨殿下一人,身在樊籠,心馳遠塞,從不欲沾手朝政,冷眼看諸般勢力汲營奔走,於紙醉金迷中猶有豪傑落拓之氣、軍伍爽烈之風。

    “昔日你我之間種種不堪,俱往矣。

    “而今我所行之事、所發之言,因道遠而蔽塞於京,又恐中途諸多黑手,遂請殿下代爲通達御前。

    “殿下願意助我是情分,我感激於心,將來必投桃以報。不願助我是本分,我絕無怨言,乞燒燬信件,以免落入別有用心者手中。

    ——清河拜上。”

    寫完之後,他吹乾墨跡,封了一個大信封,把給景隆帝的信也裝入其中,打算從東宮侍衛中挑選兩個忠誠的精銳,易服喬裝,將信件急送京城。

    至於“勿拆閱我給皇爺的私信”“勿好奇我所言所行之事”之類的請求,他一個字也沒有對豫王提。

    雖然無數次暗罵過豫王王八蛋,吐槽過對方不靠譜,但以火漆緘封的那一刻,蘇晏心中莫名安定。他相信只要這封信能送到豫王手中,就能打通從南京他所租住這座小院子,到京師紫禁城御書房之間的信息直達通道。

    退一萬步說,即使豫王出於其他考慮,不願幫他轉交給皇帝,也絕不會把這封密信泄露出去,或是暗動手腳。

    原因無他,直覺而已。

    對“朱栩竟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的直覺。

    蘇晏把這封信中信放到一旁,寫起了第三封信。這是一封給家中小廝的回信。

    他抵達南京業已一個多月,之前收到蘇小京的信,說託大人福,自己瘧疾痊癒,會好好料理家中事務,讓大人不必擔心家裏。

    蘇晏在家書中囑咐蘇小京:閒事勿惹,低調過日子,有空多關照關照阮紅蕉。萬一有人上門尋釁,可以去北鎮撫司找理刑千戶韋纓幫忙,韋千戶留守京城,沒有隨沈柒去河南。

    以及重點強調——如果沈柒回京,務必要第一時間給他寫信,告知對方情況。

    想來想去,覺得沒什麼好交代的了,蘇晏把一大一小兩個信封裝入防水密封的竹筒中,放在枕頭內側,吹燈就寢。

    枕軟衾厚炭盆暖,可黑暗中的他睡不着覺,輾轉反側,最後起身從衣櫃最底層的帶鎖抽屜裏,取出皇帝給他的錦囊與私印。

    他翻看了一下錦囊外皮,對內中之物生出強烈的好奇心,但很快抑制住了,將錦囊重又鎖回抽屜內,只將羊脂玉印掛在脖頸。

    躺回牀上後,蘇晏把垂於胸口的玉印握在掌心,指尖來來回回、反覆摩挲印頭上的凹凸刻痕,撫摸着“槿隚”二字,終於慢慢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