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面對嚴蕾的不敬,長老卻是意料之中的神態:“陸先生所言極是,小施主果真是玲瓏之人。”
嚴蕾不慌不忙地收起木牌,再將羽絨服口袋的拉鍊拉好:“不知怎麼稱呼”
“貧僧法號悟明。”
“悟明長老。”嚴蕾回了個雙手合十,“可否借一步說話。”
上山容易下山難,何況是雪後山路。
等嚴蕾二人到了山腳下時,天已經快黑了。
兩個人加快步伐返回禁毒所,終於趕在落鎖之前回了宿舍。
林可也沒有問嚴蕾在寺裏做了什麼,倒也省了她編藉口的精力。
崇明寺中,悟明長老撐着身子從蒲團上起身,身形踉蹌,好在有人及時扶住了他。
悟明長老站穩身體,掏出一串沉香木的佛珠遞到扶他之人的手裏:“嚴小施主雖與我佛無緣,卻也是個通透人。”
陸堯攥了攥手裏的佛珠,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笑意,彷彿被誇之人是他,只是說出的話卻毫不相關:“長老年事已高,天氣寒冷還是不要守夜了。”
“功課做了那麼多年,早已是骨子裏的習慣了。”
見勸不下眼前人,陸堯也不勉強,將佛珠仔細收好,方纔提起正事。
“年前這段時間不太平,長老記得提醒來這兒做法事的香客們。”
悟明嘆了口氣,應允下來,卻又忍不住叮囑:“你也千萬當心,切莫再以身飼虎。”
“明白。”話說到這兒,陸堯本該像往日一樣離開,但是他卻還是沒能忍住多說一句:“她當初被我嚇怕了,不是故意對您不敬。”
這還是悟明第一次見到陸堯這般模樣,卻也不多見怪,“無妨,嚴小施主也是性情中人罷了。”
陸堯見悟明長老果真無被冒犯的神色,放下心的同時卻也難免有些暗喜,“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長老能接受。”
“難得見你有事求我。”
“我離開她六年,估計她心裏的怒氣一時半會兒還撒不乾淨,日後再來您這兒,您若是有空就幫我。”餘下的幾個字陸堯實在說不出口,好在悟明長老和他是多年好友,也能猜出下文。
“若嚴小施主來了,貧僧一定會記着多爲你說幾句好話的。”
陸堯面上一哂,卻也沒多說什麼,道了聲別便離開了。
平市這場入冬雪一下就下了三天,融雪又花了將近一週左右。
禁毒所裏早早沒有積雪,這讓嚴蕾有些遺憾。
雖然她不願意伸手,但是她還是很喜歡看人堆雪人的。
他們三人來禁毒所已經有一週了,該接觸到的也都接觸過了。
週末是禁毒所例行的探視日,剛好也是一個天光放晴的下午。
嚴蕾和負責人打了個招呼,便一起進了見面處。
強制戒毒所的強制力在這時又一次展現出來,在這兒,除了要完成爲期兩年的強制戒毒外,就連家屬探視都是隔着玻璃進行的。
站在牆角看了會兒隔窗抹淚的畫面,她還是決定去隔壁普通戒毒人員的見面處看看。
沿着走廊走到底,隔着門她都能聽見裏面的哭泣聲。
普通戒毒人員可以和家屬接觸,估計抱頭痛哭的會是一大堆吧。
想到這,嚴蕾還是決定不進去了。
其實哪怕來了這兒一個星期,她依舊沒有多少感同身受。
吸毒者固然可憐,但也和林可說得那樣,很多人的可恨之處也是讓人牙癢的。
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備註,是楚曼曉。
四下沒人,嚴蕾將人設包袱扔了個乾淨,深呼吸一口就準備和她飆戲,結果一接通就只聽到楚曼曉焦急的口吻。
“嚴蕾,你在哪裏”
“禁毒所。”
楚曼曉深吸一口氣,嚴蕾早有預料地將手機拿遠了些。
“你能不能別亂竄,這兒的形勢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一個不小心隔壁緬國就會開戰,邊境這一塊很有可能會被殃及。”
可惜楚曼曉苦口婆心的一段話被嚴蕾完全抓錯了重點,“那陸堯豈不是很危險。”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嚴蕾完全能夠想到此刻楚曼曉的白眼該有多麼鄙夷。
“服了你了。”楚曼曉已經沒有脾氣了,“邵尹飛說你一來南城就被盯上了,讓我轉告你注意身邊是不是被陸堯的對頭安插了人。”
比起剛剛的戰爭論,這個提醒顯然更和嚴蕾心意,“插了就插了,我好歹也是海茲基地出來的,還怕和他們玩諜中諜不成。”
迴應她的是“嘟嘟”的掛斷聲。
收起手機,視線四下一掃,落在了遠處樹下的吸菸女人身上。
來平市之初她就預料到了很多情況,比如會見不到陸堯就被他強行送走,比如會被嚴家派人把她接走,連這種最嚴重的可能她都想好了對策,像身邊被安插人這種事情她完全不放在心上。
那個教官說,她是陸堯的軟肋,是能讓陸堯被一擊斃命的心頭肉。
正因着這句話,她一千嬌百寵長大的皇太女,硬是揹着陸堯,逼着自己在弱肉強食的海茲基地待上了大半年。
她喜歡做陸堯的心頭肉,但是卻是刀砍火燒都傷不了的心頭肉。
樹下的林可已經按滅了手裏的菸蒂,起身離開了。
嚴蕾雙手抱胸,右手食指搭在左手肘上,有節奏的敲擊着。
眼眸微垂,似是在思索什麼。
說起來,這次和她一起被抓壯丁的都是有故事的人。
林可尖銳,郭輝內斂。
目前暴露出來的信息是林可父親是吸毒者,而郭輝則一點信息都沒有。
嚴蕾踮起腳尖,碾碎了腳下凍起來的土塊。
既然不知道誰是敵人,那就都當敵人來處置吧。
一小時的探視結束了,戒毒警組織戒毒人員回到各自的宿舍。
嚴蕾跟着大部隊慢慢往回走,只是在寒風裏吹了一會兒,眼下頭有點疼,精神也不是很好的模樣。
正走得好好地,前面的人羣裏突然一陣喧譁。
戒毒警當即吹響口哨:“幹什麼呢”
嚴蕾站在後面,更是看不清裏面的情況,只是聽着聲音,似乎是因爲發生了些口角。
嚴蕾對這些沒興趣,繞開他們就準備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時,隊伍裏突然衝出來一個男人,手裏拿着不知道從哪裏找到點瓦塊碎片,衝着嚴蕾撲過來。
周圍人都傻眼了,嚴蕾也像是被嚇住了,等那人衝到自己面前,方纔側了下身。
男人沒剎住車,吸毒讓他的身體反應力下降,等他再想側身攻擊時,卻被嚴蕾握住了手腕。
手裏的瓦塊掉到地上,嚴蕾做出一副怕極了的模樣,擡腳毫無章法地踹着面前的男人。
等戒毒警將兩人分開時,那人身上已經被已經踹出了好幾個腳印,就是手腕上都留下了個紅痕,臉上更是破了相。
戒毒警將人帶走前,沉默了許久:“爆發力挺強的。”
嚴蕾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看起來受驚不小,也因此更讓人相信她只是反應過激而已。
只是那人被押走前看向嚴蕾的眼神頗爲陰鷙,倒是讓嚴蕾想起了他是誰。
還真是冤家路窄,這不就是她初到平市的那幾個毒販之一嘛,不過他到底是心有多大,纔會再一次把攻擊目標選擇自己。
這要不是傻,那就是太傻。
這件事對嚴蕾而言只是個小插曲,但是卻被禁毒所的領導重視起來。
一晚上幾波人過來慰問她,總的主題就是希望她能夠不發散不傳播,畢竟禁毒所名聲本來就不好,再發生這種事情,不方便他們繼續開展工作,也對從這兒出去的戒毒人員影響不好。
嚴蕾倒是無所謂,只是還是得裝出一副受驚的委屈模樣,這讓一門心思想睡覺的她很是不爽。
等這次下基層完了,她一定要換個其他身份接近陸堯,反正現在也找到他的幾個窟了,也沒必要再披醫生這種捨己爲人的偉大馬甲。
陸續送走幾波領導,林可瓜子都磕了半袋子了。
等門鎖,她才吐出瓜子殼,幽幽嘆息:“這羣領導慰問實在沒誠意,好歹送點菸酒過來吧。”
嚴蕾翻了翻水果袋子,都是冷冰冰要用牙啃的,便撇了撇嘴躺回牀上。
那邊林可還在碎碎念:“今天下午最後一根菸也抽完了,早知道就多帶幾包了。”
“你有煙癮啊”
“對啊,好不容易離了醫院,結果我居然只帶了兩包出來,省喫儉用地抽,最後還是沒夠。”
這倒是解釋了嚴蕾這幾天爲什麼沒看到她抽菸。
嚴蕾躺在牀上睡不着,便也抓了點瓜子嗑。
嗑到最後,她只覺得嘴巴里面乾乾的。
林可很有經驗地遞了一杯水過來:“我每次壓煙癮都會嗑瓜子,完了嘴巴太乾就一口氣喝一整杯水,效果立竿見影。”
然而這立竿見影在嚴蕾身上卻沒有見效,兩杯水下肚,她覺得自己小肚子都快被撐出來了,也沒見好轉。
林可朝着水果袋方向努了努嘴:“要不啃點蘋果吧。”
嚴蕾思考了幾秒,決定再喝一杯水。
折騰到了十點多,林可拍了怕手去了洗手間洗漱。
嚴蕾抱着水杯打開手機,找到了備註爲“死悶騷”的發了條短信。